“哦,说到生意门类那就多了,除了丝绸、香料、珠宝,其实做点寻常的布料、器皿也挺赚,牲畜和酿酒也是大买卖。而且听说是如今唐纸造法也传了过去,几个叔伯来信让我赶紧加人手把纸坊扩大……”
萧敬暄听他口若悬河,又掰着指头类比一通生意经,却依旧不大明白。何清曜瞧他一脸茫然,笑着捅了捅对方的腰:“要不要跟我学学里头的门道?你这么聪明,肯定一点就通,可以管管账目。何况你本来就会些番语,到那边场面上应酬肯定……”
萧敬暄听他又拐弯抹角扯到离唐那桩事,不免哂道:“应酬?这么说无论在那边还是这边,我还不是不得清净。”
“你要清净来做什么?你又不养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萧敬暄瞬间屏息,片刻后平平唤道:“何清曜。”
何清曜蹙眉:“又要发火了,这不是实话吗?养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子的分明是我哎!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生啊?”
萧敬暄默默地横他一眼,明教弟子毫不畏惧瞪回去:“不就一句大实话,跳什么脚啊!”
卯时正刻,天光微露。不过昨夜欢聚后,大多人仍在酒醉睡梦之间,校场几乎空无一人。
说是几乎,因为有两人在场。
岑朗健打个喷嚏,眯眼揉揉发红的鼻尖,把怀里长枪又抱紧些:“好久没这么早起,天气真够冷的……”
“还不算最冷。”
何清曜外裹云豹大氅,内穿白狐里织锦胡服,手拿鎏金捧炉,看着比对面的戎装青年悠闲舒服了不止百倍:“这时节竟还没下雪呢。”
岑朗健无可奈何地又去揉发僵的耳朵:“见鬼了,怎么比阴山白道那边还冻人?”
何清曜笑眯眯问:“我偶尔早起是晓得每回醉倒一大片,总得留人收拾烂摊子,你没事早起个什么劲儿?真去睡回笼觉了,你那萧师兄还敢管你?”
“嘿,我毕竟初来乍到,凡事多留心眼总没错。”
银甲青年神色诚恳:“我比不得何大哥家底厚实,自己没根没枝的,谁也不敢随便招惹。”
何清曜半笑不笑:“小本生意,糊口而已。”
恶人谷每处据点的统领都会暗地干些买卖敛财,并不算秘密,岑朗健直瘪嘴:“可我干了这么久,还只懂拿刀枪混事。”
“这话说的!关外哪个地方,刀子不比金子更有用?”
岑朗健眨眨眼:“何大哥说的有道理,不过跟督军那样只信刀子也不大好。”
何清曜笑而不语,青年忽然压声:“飞沙关内务大多还是您打理,可回回还先问督军,他分明又不大爱管,还不如直接交给何大哥呢。”
对方似言语无忌,明教弟子暗地却一笑:臭小子,真爱挑事。
“师兄性子豪迈,有引领一帮弟兄的气魄襟怀。我么,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更没远大志向,底下随便混日子就罢,不敢随便接不该接的差事。”
岑朗健刚想说话,又给一个喷嚏打断,擤擤鼻子继续:“也不算错,不那遮就贪心太过,私吞粮饷还胆敢跟浩气盟勾结。怪不得被督军劈作两半,尸首拖出去喂了沙狼野狐呢。”
何清曜摸摸铜炉,想是木炭快烧尽,温温热度暖不了冰凉指头。
他好似感慨,喟叹着:“一念之差,丢了自家性命,唉……说来我跟不那遮相处几年,居然没看透这家伙。可惜以后办事少了帮衬,说到底他算有几分能耐。”
“我看没多大关系,反正最早据点都是何大哥独自管事,有时候不怕人少,反怕人多。”
何清曜笑笑:“我能有多大本事,还不是靠大伙帮衬?老弟抬举了。”
青年笑得竟有点憨厚:“嘿嘿,肯定比我强多了。不过何大哥这样知足常乐,我也该学着点。”
“不就是嘛,能过日子就好。搞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万一跟不那遮那般赔进自己一条命,这可太亏本。”
他转而笑着拍拍岑朗健的肩膀:“反正山高皇帝远,除了一帮耗子,官兵很少主动惹事,咱们平时没必要太上进啦!”
“也是”,岑朗健又一个长长的呵欠,眼里挤出几点泪花:“不过没皇帝也不成,陇右道、河西道好些军镇给吐蕃端了,那帮孙子如果蹲着生根,西域以后日子不大太平。”
何清曜不露声色:“哦,我是听说了。”
“今年初算起,石堡城、百谷城、雕窠城已经被占去,更别提天成、威戎、神威、定戎等地驻军,哪个不是全军覆没?”
“都是河西的事,跟咱们能扯什么关系?”
岑朗健面上有点着急:“嗨哟,我的好大哥,怎么能说没关系?这分明是打起了凉州、肃州的主意,河西的官道一断,西域孤悬天外,迟早是吐蕃人的囊中物。更不提以后直取河套,甚至杀到两京……”
何清曜直皱眉:“多大点屁事?就算改朝换代,陇右、西域里跟吐蕃人打交道、做买卖的本地大族多了去,人家都安心待着,我们慌个鬼。”
岑朗健叹气:“可看王谷主的意思,咱们如今跟着去大唐平叛,以后万一还要打吐蕃……”
何清曜斜眼看他,啧啧有声:“你不是天策府出来的,打仗应该挺能吧?”
“我就小兵一个,哪比得了萧师兄。”
何清曜想提到萧敬暄定没好事,果然岑朗健笑吟吟说:“记得萧师兄还留在内谷时,抓到吐蕃兵准亲手一刀一个结果,估计还牢记着当年的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