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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剑三/明策]山君 > 分歧

分歧(3 / 4)

萧敬暄淡淡应了,但明显未动气,何清曜迟疑片刻:“她本月二十一将去三危山大泉河附近的佛窟参拜供养,二十一日……有什么特别的吗?”

回应的嗓音立即失去温度,冷气泠然:“是……父亲的冥诞。”

何清曜识趣不问了,转口又道:“离二十一没几天了,你想见她吗?我可以设法替你安排。”

远远飘来的词句虽不大真切,仍可大致听清,萧敬暄回应时甚至相当平静:“没必要相见,我……远远瞧她一眼便罢。”

明教弟子忽旋身,他望见岩顶的形影骤然显得那般小,寒浸浸的月光披在肩头,耀得那张熟悉脸庞泛起霜白。

又冷又静。

“你决定了,便来和我说一声。那里到底不太安全,我陪你一起去。”

萧敬暄半垂眼睫:“好……”

他感到何清曜相陪的举措似乎有些别的用意,只是此刻暂无心多想。

何清曜点点下颌,虽得了明确应承,心底的疑虑始终未减少。

“你……还想赌吗?”

这话似乎问得突兀,萧敬暄沉默良久,慢慢摇头,不知是否认什么。

“五姐长我不过四岁,年齿相近,幼小嬉戏总爱在一处。父亲训导过于严厉时,多是她出面为我缓颊,甚至常常还和父亲争吵起来。”

“五姐性情爽朗但又心思细腻,总爱问我是不是感觉委屈,或者并不喜欢那些安排?我回答没有时,她仍叹着气,抱怨父亲强人所难……”

怀念的语声温暖而柔软,是极少出现状况,然而碧眸中反闪过异样的微光,仿佛不大认可。

何清曜垂下头,轻声说:“或许她还是你记忆里的样子,也或许……”

萧敬暄霎时收回遐思,不免警觉:“或许什么?”

何清曜低眉,淡淡一笑:“难得见你讲话这么软和,稀罕罢了。”

但他刻意遮掩的眼神里,却生起了分明的洞悉与沉着,如若确笃了一些事情。

敦煌郡沙州城外五十里,大泉河流经三危山一壁数里长的矮崖,当地称之为千佛洞,亦名莫高窟。砾岩凿开出数百洞穴,绚绘经变,彩塑佛像,其中有豪族布施建立的大窟,也有百姓筹资修筑的小龛。

除供奉三宝的窟穴之外,还有不少供苦行僧安居闭关的狭小禅室。眼下一无名僧云游至此,见万佛庄严之景,若登西天净土,发愿在此苦修三载。因他虽鲜少言语,亦罕现人前,但居洞之外常出祥瑞异景,如石中生花、空传乐音等等。从此他被民众目为菩萨化现,称为石洞菩萨,凡过莫高窟者皆愿瞻礼供奉。

唐军士卒奉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天为护神,军中悬天王旗,祈武运昌隆。出征前夕士兵也常去各处庙宇内参拜天王,以求平安庇护,为此前造访三危山佛窟的也不少。

萧敬暄着土黄缺胯袍,头扎白布抹额,足蹬翘头长靴,腰挂一横刀、一障刀并一块杨木腰牌,与邻近城池内的豆卢军士兵装束无异。何清曜则打扮成商队的刀客护卫,深褐胡式夹袍,盘髻皮帽,如萧敬暄般贴成络腮胡须遮掩容貌,双刀以粗布包裹负在背后。两人未聚一处,偶尔故作无事地交视一眼,确认附近无异状又飞快移开目光。

萧敬暄在多闻天王像前拈香礼拜毕,又到各个佛窟内缓步巡礼。将至午时,方见黄沙广漠上一骑绝尘而来,骑手水红衫裙,妍丽明媚,背负双剑,质如绯玉,极其惹眼。她虽头带锥帽,坠纱遮覆整张面容,窈窕身形却十分眼熟。

他心里突地一跳,骑手已跃下花马,和随后赶来几人里的一白衣明教女子及一唐门男弟子低语几句,便牵起坐骑沿着崖脚独行。

凡俗入窟礼佛,需摘除帽冠而示恭敬,女子也依样取下锥帽。周遭拜祭的一干信众再是虔诚,眼前乍然花明柳媚,不免齐齐心神一荡。

萧敬暄依旧远望,未试图近前一步。萧羽昭的形容与三年前相比,几乎看不出变化,但他不知故人之心是否未改。

少时,萧羽昭与萧敬暄的容貌相若,即便年岁长大之后,成年男子的锋锐棱角消减了后者早年间柔和的轮廓线条,乍眼望去依旧相像。但萧敬暄记得五姐本为活泼好笑的性子,如今则眉目郁结,过分安静,似乎是心事重重。

这一切令他感到非常陌生。

萧羽昭每至一窟,必转绕礼拜,随喜布施,逡巡一遭后两个时辰已去。她渐至僧众静修闭关的诸多禅室一带,接近了石洞菩萨所居的石窟旁。

小窟离地约二丈高,寻常人只能借岩上砸出的浅坑停放手脚,方能艰难地爬上去。萧羽昭则将身子轻盈一纵,灵鹊踏枝也似飞起,一眨眼落在洞窟前的窄台上。

衣衫褴褛、形容枯瘦的僧人依旧在洞内闭目不言,红衣女子合掌顶礼,再默祷一阵后慢慢地抽簪脱环,将一堆宝光灿烁的珍饰尽积于僧侣面前。

供养毕,她正待一跃而下,僧人忽地启目:“檀越留步。”

萧羽昭立足合什,却不言语,僧人缓然睁眼,一双眸子亮如暗夜间的长庚。

“檀越满面忧恼,既拜三宝,可求解忧?”

萧羽昭屏息一晌,摆首回应:“无求。”

“凡布施供养,出世者求证悟解脱,入世者求回向福报。檀越云无此欲,实有求却不知何求的心思。”

红衣女子被说中心事,又缄默一阵,启唇之际语声低弱:“法师言我有求,确实如此。我为几名亲人来往礼佛,以求加持,可是思量一番:二者已逝,一者不归,再无必要。”

二人对话声极轻,但萧敬暄耳力敏锐,早捕捉到那些词句。他原有意回避五姐,但听至此处,胸间中那颗脏器跳动的节奏瞬间紊乱。恍恍惚惚中,脚步不由地朝那石窟底下靠拢。

石洞僧沉吟,半晌又语:“所谓无求,是无需求。所谓无求,是不应求。”

萧羽昭轻轻言:“阿耶生前刚正忠毅,堂弟也良善正直,来世必生福地,奴无忧心。只是……”

女子的吐字忽然艰难:“奴还有……有一胞弟,年少时温良谦恭……素来礼敬师长,呵护幼辈。成人之后,也行事秉直忠正,可三年前……”

她蓦地不言,石洞僧亦不催,轻缓掐动数珠。

萧羽昭重新开口,语声那般飘渺:“我那时方晓得,阿弟的私下所为,竟与他明面言行大相径庭。法师,如何就这般了?”

石洞僧沉吟片刻:“凡夫者,起心动念一贯善恶参半。只是有人以善而除恶,如禾中拔稗,根断不复萌;有人以善掩恶,如草上压石,蔓生延无尽。”

萧羽昭怔忡一刻:“照法师所言,阿弟是后者?”

“仅一譬喻,不足为凭,论断唯依檀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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