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隐有威胁之意,萧敬暄斟酌片刻:“你若以为我想通过商人传递消息,方便浩气盟在战局上动手脚,甚至出卖谁,那可真猜错了。”
何清曜轻哼:“柳裕衡屡屡战败,他好歹是行伍出身,不会差到这种地步。师兄他们只当落了块任凭宰割的肥肉,我却不这般思量,谁知是否乃欲擒故纵?何况……你也令我好奇。”
“奇在何处?”
“这几月里,抢功的事情你干的多了去。如今师兄不肯让你占半分好处,萧副督军居然能忍耐下来按兵不动。当然,也许只是等待什么。”
“阿咄育倒台,于我优势虽有,坏处更不少。”
这是实话,何清曜审慎地打量他,半晌唇角轻挽:“时辰不早,不如一道用饭顺便聊聊?”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主人,准备好了。”
“送进来吧。”
外头沙沙响了一会儿,数名男仆一前一后抬进两方食案。上头摆放玉杯、金盘、颇黎碗等精致器皿,盛满香气诱人的佳肴,闻之便食指大动。
何清曜眉眼带笑:“粗茶淡饭,不足供奉,不过萧兄既为熟客,应当不会介意。”
萧敬暄扫一眼满案丰盛的菜肴,再扫一眼好整以暇注视自己的何清曜,欠身应道:“承蒙款待。”
用食起初并无交谈,待何清曜放下切割嫩烤小牛腰肉的碧环弯刀,仔细将萧敬暄身前的小案看了:“不合口味?”
食案上的菜肴只清淡口味的略动过两三样,萧敬暄放下犀头箸:“腹中不甚饥馁。”
“现下这里无甚需你提防的,酒菜请安心享用。”
何清曜突然压低嗓音,神情暧昧:“绝对不会多加半点不该有的佐料,虽然我是很想这么干。”
萧敬暄不置可否,倒凝视着那架箜篌:“明教弟子除武艺外亦会同修舞乐,可以往不曾见足下一展技艺。”
“在什么地方就该是什么样,关内兄弟面前不好摆弄这些风雅之物。”
萧敬暄将视线转向他,何清曜嘴角一勾:“可萧兄真个不同,两年前一见是如此,两年后重逢还是如此。”
“习气难改。”
何清曜看他已不再进食,自己也早饱足,令服侍的仆役撤去食案。室中仅余留两人,他啜了一口八棱金杯中的酪浆,悠悠然说:“可你纵使力图不变,究竟不再是过去那个萧敬暄。”
萧敬暄半晌不语,最后只答:“莫说人心,高山深海这些看似恒常的事物,都有变迁。”
“既这么说了,我倒肯相信你先前的话。纵使将消息卖给浩气盟,你也早被中原武林视作背信忘义之徒,至于设法回到天策府,更怕比登天还难了。”
萧敬暄定定看着他:“何掌令听到过什么?”
何清曜越过杯沿回视:“你杀害的人里不光有同僚,还有素日相善、如一母同胞的堂弟。至于私交权宦、贪渎军饷、虚报功勋、滥杀平民……”
萧敬暄倏然道:“这些不必再告诉我。”
他的口吻听不出喜怒,何清曜摊开手:“瞧,你犯的事与其他恶人谷中的家伙相比还算好点。只是污点终归污点,哪怕穷尽一生光阴、甚至牺牲性命去洗刷也徒劳无功。世人爱记的是恶,至于善,相比就微不足道。”
他托起金杯,笑容可掬:“同样的,你我亦无甚分别。”
萧敬暄冷冷答:“若想借此来激怒我,无用。”
“你错了。”
何清曜说完这句再无下文,一晌后方道:“萧副督军如有它事,且请自便。”
萧敬暄不仅未动,反倒说了一句:“有件东西,你自我这里取走有些日子。”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
何清曜心底暗笑,却明知顾问:“是什么呀?我好像不太记得有这么个东西。”
“真不记得?”
何清曜一手摸摸下颌:“你的身上,我可什么都没取走,不还是好好的?”
萧敬暄竟也不怒,面色凝肃:“是故人旧物。”
何清曜嘻嘻笑:“哪种故人?”
萧敬暄陡然沉默,何清曜挑眉:“是哪位名门闺秀,或者花魁娘子?”
对方漠然看他:“打听清楚,对你有何好处?”
何清曜再是一笑:“没好处,但就想知道,你若不说,我就想不清放哪里了。或者你可以不开口,就让我亲一下来交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