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颜璧澍怯生生的对着幽暗处传道:“呈歌舞。”
宋衔月一直屏住的呼吸终于松开,后背已覆上一层冷汗,她今日终于见证了朝堂政治的对弈,充斥着腐败、党争、黑暗。明白了父亲为何愿意驻守边疆,为何自她出生起散播传言。她扫视着百官,每个人都在谈笑风生,而在那张脸皮下都匿着自己的心思。
她看着裴淮凛仿若无事的靠回凭几,侧脸在光影中明灭不定。方才那番翻云覆雨的交锋无一字不诛在她心上。
“剑与鞘”…“狄秋必败”…父亲…护国之鞘?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李徹的腿上,他的脸上闪烁着晦暗不明的表情,一个冰冷的念头涌了上来:狄秋之败是否就因为有人想要折断“鞘”?
在她思考之际,园内的灯光霎时全部熄灭,席宴上的各位声音戛然而止,宋衔月立即提高警惕环顾着四周。
“叮当——”铃铛的响声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瞬时在烛火的摇曳下,若隐若现出一道屏风。随着琴弦的拨动,灯光从远处一盏盏明亮起来,直至全部恢复,引人注目的是透过屏风的阴影。
乐声起,舞姬足踝上缠绕着铃铛的点缀在古筝中,如山泉滴落,风过檐铃。但见那舞姬足尖点地,罗衣从风,长袖交横,身姿柔若无骨,转折处偏又带着韧劲。
颜璧澍瞥了一眼主位上的李帝,看到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屏风,显然看痴了。他才长舒一口气,不枉他托江崇从醉春楼搞来的头牌。
那折腰的舞者如灵蛇般旋身而起,舞步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在众人痴迷的目光中,她轻盈的跃过屏风落在地面上。
青丝飘扬,流苏覆面。舞姬不经意间扫过席下的宋衔月,后一直在皇帝身上流转。
宋衔月在她流转的眼神中感到一丝熟悉,心头奇怪地涌上温暖的感觉。
皇帝被她盯的逐渐沉醉于其中,舞姬大胆的旋舞着,离主位越来越近,经过宋衔月时,她闻到舞姬身上的一股异香,令人身体发软,神志不清,她紧蹙了下眉头,看向裴淮凛时,他对着她无声的用口型道:“屏气。”
这股异香越来越浓烈,有些朝臣混着酒劲竟直接趴在桌案上醉醺醺的望着园中央那抹绚丽的舞姿。
朝中大部分臣子都放松了警惕,在这宴上心醉神迷。在裴淮凛的对面坐着的李徹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就在留神思考一瞬,舞姬竟一个飞身直冲皇帝,在流光片影之刻,一丝冷光从她的长袖中闪过,不好!
宋衔月拳头紧握,不由自主的想要站起身,但还是极力克制住。身旁的裴淮凛注意到她的动作,思考片刻,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时,转身亦飞向高台,那舞姬从袖中取出隐藏的匕首,直刺皇帝,可奇怪的是没有向要害之处,离匕首入体还有一寸之时,裴淮凛抓住舞姬的手,一把把她甩了下去。
“护驾!”
他清脆的声音唤醒了在场的人,舞姬踉跄的在台下站稳脚跟,宴席的两侧霎时冲进来几个侍卫在她稳住身体的间隙反手制服了她。
颜璧澍看到这副场景吓呆了,他没想到一个歌舞竟能让他遭到谋反的死罪,他不可置信的望向江崇,此时席位上真正准备这场歌舞的人震惊的张开了嘴,感受到颜璧澍灼烈的目光心虚的低下头,一动不敢动。
“放肆!!”李帝刚才醉生梦死的影现在早已抛掷身后,用手扶了扶冠冕,换上一副天子威严的模样。“胆大妄为,打主意都打到朕的头上了!”
在场的朝臣亲眷无一不低眉垂眼,屏气慑息,主位上坐着的那个人终于露出了属于天子风范的威严。
吴琳儿识趣地对李昇聿道:“陛下,臣妾带这些夫人妹妹们去花朝苑游赏一番。”
待妃子亲眷离开后,场上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颜璧澍!礼部侍郎的位置满足不了你,想到朕的龙椅上坐坐了是吗!”
颜璧澍连滚带爬的到台中心回话,手指颤颤索索。
“微臣不敢!臣对舞乐方面不甚了解,听闻江大人喜舞乐,对这方面颇有见解,于是臣便委托江大人备责,臣真的没有要害陛下的一分心啊!求陛下明鉴!”
原本在气头上的李祯听到这话有点愣住了,以为自己恍了神,直到看到江崇呼哧呼哧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颜璧澍身旁,
“陛下,这场舞确是臣安排不错,但臣事先的确不知她会如此,微臣实是冤枉啊!陛下!”他声音中带着惹人厌的哭腔,使李昇聿更烦躁了些。
李祯紧皱的眉头这时更是连成了一条线般,暗声骂道废物。
“韩尚书,把那贼人压到昭明院审问,三日后,我看是谁有谋逆之心!”
“是。”韩陸瑸叫人把那舞姬带走了。
在李帝马上开口处置江崇和颜璧澍时,李祯及时朝皇帝道:“陛下,儿臣愿主动审问户部侍郎和礼部侍郎,定追查到真凶。”
若是叫江崇落入他人手里,指不定逼出什么消息,落下风险,李祯现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那便如此,散罢。”李昇聿冷哼一声,甩起袖子愤愤地离开了。
宋衔月看这场闹剧结束后,心中一直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她觉得那舞姬身上肯定与她有种联系。
在众人都即将离去的混乱中,她趁机走到裴淮凛的身旁道:“殿下,属下觉得那舞姬与我有关系,此人要留。”
“你要亲自审?”
“是,总觉得她知道点什么,她好像跟我很熟悉,可奇怪的是我却不太记得她。”
裴淮凛打量了一下她,“可以,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审问完之后,要将信息全部告知于我。”
“好。”宋衔月明白,如果裴淮凛什么都不获取就直接答应帮她,那才是奇怪。
裴淮凛准备去找韩陸瑸的脚一停,想到了什么对着她说:“你去天阳街上的醉春楼里,叫一名阕青的男子亥时来我府上。”
“是。”此番去唤人,正好可以熟悉天阳街的地形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