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的风带着点凉，车马在驿馆外候了快一个时辰，萧策换了身灰布袍，把那支断珠钗揣进怀里——是当年送赵嫤书回中原的部落老卒，在结冰的河边捡着的。老卒说见她抬手扔钗时眼都没眨，却还是骑马追了三天，把这断了半颗珠的钗交到他手上。这两年他用银丝缠了断口，又配了颗蓝玛瑙坠子，平叛时箭伤疼得厉害，就攥着钗身压躁意，如今要走了，总想着把这最后一点念想还给她，也算做个彻底的了断——他没带侍卫，独自从角门绕去了偏殿。

他没敢靠近，就蹲在墙根下的老槐树下。这里能看见偏殿外的空地，往日阿愔总在这儿扒着草叶找蚂蚁，赵嫤书就坐在廊下的石凳上看着，手里捏着本书，却总往孩子那边瞟。

风一吹，墙内传来线轴“吱呀”转的声。萧策悄悄探头，心猛地一揪。

赵嫤书站在空地上，手里牵着只粉白的蝴蝶风筝，翅尖还沾着细碎的金粉，该是温叙白送的——前几日温家送节礼时，他在宫门口见过温家仆役搬的礼盒，其中一个就印着“纸鸢坊”的记号。阿愔拽着线在她身前跑，小鞋踩得草叶沙沙响：“娘亲！风筝要飞啦！比温叔叔送的兔子灯还高！”

“慢点儿，别摔着。”她松了松线，风掀起她的素色裙摆，发间那支素银簪晃了晃，没有珍珠，没有并蒂莲，和他怀里那支缠满银丝的断钗，判若两样。她仰头看风筝往上飘时，嘴角弯着笑，不是前几日见他时那种带着刺的淡笑，是真松快了，眼尾都浸着软意。

阿愔跑累了，扑进她怀里要抱。她弯腰把孩子托起来，让阿愔坐在臂弯里攥线，自己扶着孩子的小手慢慢放。风筝在蓝天上摇摇晃晃往上飞，阿愔咯咯笑：“娘亲，等去温家园子，我们放更大的风筝好不好？温叔叔说他家有牡丹风筝呢！”

“好啊。”她低头亲了亲孩子的发顶，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花瓣，“等过几日天暖透了，娘亲就带你去。”

萧策蹲在墙后，后背抵着冰凉的砖，浑身的血好像都凉透了。他怀里的断珠钗硌着心口，银丝缠过的断口被他揣得光滑，此刻却像根淬了冰的刺。

原来皇帝没说错，她不是不会笑，只是对着他时不会；她不是不需要人疼，只是不需要他疼。温叙白会记得她喜欢素净的簪子，会陪着阿愔说孩童话，会让她眼里的冰化成水——这些，他当年在草原时没给过，如今隔着宫墙和旧怨，连把断钗递到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该走了。”他对自己说，手指抠着墙缝，指甲蹭掉层灰。可脚像灌了铅，挪不动半步。怀里的断钗还带着他的体温，却再也送不出去了——他原以为“了断”是把念想还回去，此刻才懂，有些断了的东西，从她扔钗的那一刻起，就只剩他一个人攥着不放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