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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她与她的锦绣年华 > 靠近

靠近(1 / 3)

 暮春的张家大宅,仿佛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美丽却静止,每一刻都流淌着缓慢而沉重的时间。玉兰花已全然凋谢,嫩绿的新叶覆满枝头,投下斑驳的阴影。回廊深处,丫鬟们的脚步声轻若蚊蚋,生怕惊扰了这座宅邸表面上的宁静。

怜书坐在西厢房的小厅里,面前摊开着一本法文小说,目光却久久没有移动。她的心思全然不会在书页上,而是系于即将到来的又一场宴——这次又是上次那个父亲官场同僚李家的小儿子李维琛,刚从英国留学归来。

窗外的庭院中,几个小丫鬟正在修剪花木。她们低声交谈着,偶尔发出压抑的笑声,但一见到管家或嬷嬷经过,便立刻噤声低头,恢复恭顺的模样。怜书望着这一幕,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命运却如此不同。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将会在适当的年纪被配给张家的小厮或外面的手艺人,然后继续为人仆役的生活,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大小姐,夫人让您试试这套衣裳。"春杏捧着一套崭新的旗袍进来,浅粉色缎面上绣着繁复的蝶恋花图案,领口和袖口镶着精致的蕾丝边。旗袍的做工极其精细,每一针每一线都显示出裁缝的高超技艺,但那过分艳丽的颜色和繁复的装饰,却让怜书感到窒息。

怜书瞥了一眼,淡淡道:"放下吧。"

春杏迟疑道:"夫人说务必让您现在试穿,若有不合身的地方,好立即修改。李家的宴席就在后天,时间紧迫得很。"

怜书心中涌起一阵烦躁,却知道与丫鬟计较无益。她站起身,任由春杏为她更衣。旗袍剪裁合体,颜色衬得她肤白如雪,但那过分精致的绣花和装饰却让她感到窒息,仿佛被包裹在一件华丽的囚衣中。

"大小姐真美。"春杏赞叹道,"李公子见了必定喜欢。"

怜书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问道:"春杏,你觉得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

春杏愣住了,显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这...女子当然要嫁人啊。相夫教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若我不愿相夫教子呢?若我想如男子一般,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呢?"

春杏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言论:"大小姐说笑了...女子怎么能像男子一样..."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这种话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会惹麻烦的。"

怜书叹了口气,知道这场对话不会有结果。她挥手让春杏退下,独自站在镜前,看着那个被华服包裹却灵魂困顿的自己。

傍晚时分,李家人准时抵达。张府大门洞开,两盏大红灯笼高悬,将门前照得通明。李家的汽车缓缓驶入,在这个仍以马车为主的年代,汽车无疑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李维琛穿着笔挺的西装,戴金丝眼镜,举止彬彬有礼,却总给人一种刻意为之的感觉。他一下车就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评判,仿佛在评估张家的实力是否如传闻中那般雄厚。

宴席设在正厅,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清蒸鲥鱼、红烧狮子头、白切鸡、烤乳猪...应有尽有。张瀚文特意请来了上海最有名的厨师团队,力求展现张家的实力与品味。

席间,李维琛大谈特谈英国见闻,强调"大英帝国之强盛",认为中国应当效仿英国的治国之道。"我在剑桥时,最佩服英国人的法治精神和社会秩序。"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优越感,"相比之下,我国确实还有许多需要改进之处。"

怜书安静地用餐,偶尔应答几句,心中却已对此人下了定论——一个盲目崇拜强权、缺乏独立思考的人。

宴至中途,李维琛忽然道:"听闻张小姐精通法文,想必对法国文学颇有研究。不知对波德莱尔有何见解?"

怜书抬头,注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挑衅。她平静回答:"波德莱尔是现代诗歌的先驱,他的《恶之花》开创了新的审美维度。他将都市生活的阴暗面转化为艺术,这种勇气值得敬佩。"

李维琛推了推眼镜:"然而波德莱尔的作品多描写颓废与罪恶,恐怕不宜女子阅读。英国女子多读奥斯汀之类,培养温婉性情。我妹妹在伦敦女子学院就读,读的都是些陶冶情操的作品。"

怜书微笑反问:"李公子认为女子只配读些风花雪月之作?"

"非也非也。"李维琛忙道,"只是认为女子应当阅读更能培养妇德的作品。如我国之《女诫》、《内训》,才是女子必读之经典。我母亲就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怜书放下筷子,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锋芒:"李公子既推崇英国,可知英国已有女子就读牛津剑桥?可知英国女子正在争取参政权利?玛丽·居里夫人获得诺贝尔奖时,难道也是因为'无才便是德'?公子所见,似乎有所偏颇。"

李维琛一时语塞,面色微红。席间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张瀚文瞪了怜书一眼,打圆场道:"小女在外国野惯了,言语无状,李公子勿怪。来,尝尝这鲥鱼,是今早刚从江中捞起的,新鲜得很。"

李父却笑道:"无妨无妨,张小姐才思敏捷,颇有见地。年轻人交流思想,是好事。维琛,你也要学会倾听不同观点。"

宴席在微妙的氛围中继续。怜书感到胸闷难耐,借故离席,走到廊下透气。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仿佛为这压抑的宅邸披上了一层银纱。

她信步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后花园。海棠花开得正盛,在月光下如同披着银装的仙子。怜书在一株老海棠树下驻足,仰头望着满树繁花,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孤寂。

"大小姐?"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怜书转身,看见念依站在不远处,手中捧着一件披风:"夜深露重,大小姐添件衣裳吧。"

怜书这才感到春夜的凉意,接过披风裹上:"谢谢。你怎么还没休息?"

念依低声道:"老太太晚间咳嗽,我刚煎了药送去。"她犹豫了一下,又道,"方才宴席上...大小姐没事吧?"

怜书有些惊讶:"你听到了?"

"我在屏风后伺候。"念依轻声道,"那位李公子...似乎与大小姐理念不合。"

怜书苦笑:"何止不合,简直南辕北辙。"她望着念依,忽然问道,"若是你,会如何应对?"

念依怔了怔,垂下眼帘:"奴婢不敢妄议。"

"这里没有旁人,就说实话吧。"怜书鼓励道,"就当是...朋友间的交谈。"

念依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奴婢以为,大小姐方才应对得极好。既表明了立场,又不失风度。"她抬起头,眼中有一丝钦佩,"奴婢从未见过哪位女子能如大小姐这般,在席间与男子辩论道理。若是换做我,恐怕只能低头顺从,任凭安排。"

怜书感到一阵暖意。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大宅中,终于有人理解她的抗争,哪怕只是默默关注。

"其实我很羡慕你。"怜书忽然道。

念依惊讶地睁大眼睛:"羡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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