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天色未明,张府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红绸高挂,喜字贴窗,仆妇们端着各色物件穿梭往来,看似一派喜庆,却个个面色凝重,仿佛不是在筹备喜事,而是在准备一场庄严的献祭。
怜书坐在镜前,任由梳头娘为她梳理发髻。铜镜中的女子面敷薄粉,唇点朱丹,凤冠霞帔,华美不可方物,唯有一双眼睛,冷静得可怕,仿佛今日出嫁的不是她自己。
“大小姐真是天仙般的人物。”梳头娘谄媚地笑着,“李公子见了,不知该有多欢喜。”
怜书默不作声,目光掠过妆台上那支念依留下的银簪。昨夜她仔细研究过,簪身内侧用极细的针尖刻着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字:“西厢第三窗,卯时三刻。”
卯时三刻,正是婚礼前梳妆准备的时辰。念依在告诉她什么?是一个求救的信号,还是一个见面的机会?
门外传来王氏的声音:“怜书,可准备好了?李家的花轿就快到了。”
怜书迅速将银簪藏入袖中,应声道:“就好。”
吉时到,鞭炮齐鸣,鼓乐喧天。怜书被蒙上红盖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闺房。每一步都沉重如缚镣铐,每一声祝贺都刺耳如嘲弄。
张府门前,八人抬的大红花轿早已等候多时。李维琛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红喜服,面带得体的微笑,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新娘子来啦!”喜娘高喊着,搀扶怜书上轿。
就在弯腰入轿的瞬间,怜书透过盖头的缝隙,瞥见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顾嬷嬷!老妇人躲在人群后,焦急地向她使着眼色,手指悄悄指向李府的方向。
怜书心中一紧。顾嬷嬷冒险前来,定有要事相告。但此刻众目睽睽,她根本无法与之接触。
花轿起行,鼓乐声更盛。轿子颠簸前行,怜书的心也随之起伏。她悄悄掀开盖头一角,观察着外面的情况。队伍正经过霞飞路,卡尔登咖啡馆就在不远处。
忽然,轿子猛地一顿,外面传来喧哗声。怜书趁机掀帘望去,只见几个报童正在争抢散落的传单,挡住了去路。一个报童趁机靠近轿子,迅速塞进一张纸条。
“对不住!对不住!”报童连连道歉,很快被李家护卫驱散。
怜书迅速藏好纸条,心跳如鼓。是苏珊耑的人!他们还在设法帮她!
队伍继续前行,很快到达礼查饭店。这里早已宾客云集,上海滩的名流显贵几乎悉数到场。镁光灯闪烁不停,记者们争相记录这桩轰动沪上的婚事。
婚礼仪式繁琐而冗长。怜书如同提线木偶,在喜娘的指引下行礼如仪。她的目光却不时扫过全场,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契机。
李维琛始终在她身侧,看似体贴周到,实则严密监控。他的手掌牢牢握着她的手臂,仿佛在宣示所有权。
“紧张吗?”他在她耳边低语,语气温柔,目光却冰冷,“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中。”
怜书心中一凛。李维琛话中有话,似乎在暗示什么。
仪式终于结束,宴席开始。怜书被安排在主桌,接受众人的祝贺。她强颜欢笑,心中却焦急万分——必须想办法查看那张纸条!
机会很快来了。李维琛被来宾缠住敬酒,暂时离开了她身边。怜书借口补妆,在喜娘的陪同下来到休息室。
“我在外面守着,夫人尽快。”喜娘体贴地带上门。
怜书迅速取出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念已安置,勿忧。酉时三刻,后门。”
念依已经安全了?怜书又惊又喜,但随即心生疑虑——这消息可靠吗?为何要等到酉时三刻?后门又是指哪里?
她将纸条吞入口中,迅速补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希望。
回到宴席,李维琛已经回来,面色微醺,眼神却格外清明:“去了好久,可是不舒服?”
“只是补妆而已。”怜书平静地回答。
李维琛微笑,忽然凑近她耳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别忘了,游戏规则由我定。”
怜书心中一寒,强作镇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李维琛意味深长地说,举杯向宾客致意。
宴席持续到申时方才散场。按照习俗,新娘需在新房等候新郎。怜书被送入李府早已布置好的新房,门外有丫鬟仆妇看守。
新房布置得极尽奢华,红烛高烧,锦被绣枕,却如同一间华丽的牢房。怜书静坐床沿,心中计算着时辰。酉时三刻,天将黑未黑,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切似乎太过顺利,李维琛的监控也不如预期严密。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如此放松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