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景盛沉默片刻,那双历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紧绷、几乎被负罪感压垮的年轻女孩。
她没有去看程诺手上那些清洗过度留下的红痕,目光最终落在程诺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的手上,那枚戒指在灯下闪着微光。
“头抬起来。”纪景盛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指尖用力嵌入掌心,程诺僵硬地抬起头,看向纪景盛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她想象的厌恶,反而一片宁静。
“在你心里,她是个莽撞的蠢货吗?”
纪景盛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程诺不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摇头。
“是人都有三分血性,她把人逼到绝处,但心里还憋着气不肯给人痛快,那就该把脑子放灵光点,防范着这天。”
在来的路上,许知秋就把所有的事告诉她了。纪景盛看着面前魂不守舍的程诺,带着几分过来人的通透,“你是她的妻子,谁往你身上泼脏水那就扇她的脸,那些事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担当。她要是害怕被人报复,就一声不吭,躲得远远的……”
似乎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纪景盛冷哼一声,“我纪家人没这么窝囊的活法!”
这番话像巨石投入死水,在程诺心中激起巨大波澜。她怔怔地看着纪景盛,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预想过所有可能的反应,却唯独没有这种。
许知秋上前两步,轻轻搭上她的肩,“姥姥早知道了,别再想了,我带你去做个检查。”
这一次程诺没有推拒。
她和纪景盛盛九渊道别后,最后透过玻璃看了眼依旧昏睡的纪溪,转身跟着许知秋离开。
病房门关上,一直没出声的盛九渊忽然笑了一声,上前拍了拍纪景盛的肩,“这孩子还挺对我胃口的,要是早几年碰见就好了——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给碰上了?”
“人奔着我孙子来的,你掺和什么劲?”纪景盛把她的手抖下去,看着病床上的纪溪,缓缓叹了口气,“是不错,就是心思太重,还得磨一磨。”
盛九渊打了个哈欠,“小溪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咱俩去隔壁屋睡会?年纪上来了,熬不住啊。”
闻言纪景盛将目光转向她,看着她花哨的打扮,只觉得眼疼,“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还好意思说自己老了?”
盛九渊不以为意,反而得意地捋了捋自己精心打理的银色发丝,“好心态决定女人的一生。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天板着张脸,跟讨债的一样。”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挽住纪景盛的胳膊,半拉半拽地把人往隔壁休息室带,“走走走,一把年纪得服老,让小辈们看见我们俩老家伙在这儿硬撑,像什么话。”
纪景盛被她扯着,嘴上虽还嫌弃,脚步却跟着挪动了。
另一边,程诺跟着许知秋做完了检查。
除了些软组织挫伤和过度疲劳导致的虚脱,确实没有大碍。
只是后背的淤青看着有些吓人。
护士替她上药时,伤处传来一阵刺痛,这刺痛感反倒让程诺更加清醒。
处理完这些,已经快到两点了。
许知秋也有些困倦。
两人在回病房的路上,程诺忽然开口,
“你们对我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大?”
见她还执拗于这个问题,许知秋这才明白纪溪说的“她很倔”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因为小溪,你本人也还过得去,除了和应清和有瓜葛这点让我不太满意外,也没别的了。”
但纪溪都不在乎,她又何必从中作梗,一家人还是和睦点的好。
程诺听着她的答复,眼睛盯着光亮的地步,沉默许久,哑声道:
“我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不会再让她伤心。
许知秋拍拍她的肩膀,走进休息室,“你也早点休息。”
程诺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