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起身,径直走向了偏厢。
苏晚晚正伏在案上,面前铺着十几本府中的旧账册,她手执狼毫笔,正对照着账册上的人名和银钱往来,勾画一张复杂的人脉关系图。
烛火跳跃,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让她那份凌厉之上,又添了几分难言的脆弱。
“你到底想查什么?”谢景行没有通传,声音冷不丁地在她身后响起。
苏晚晚的笔尖一顿,却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道:“查我娘。若她二十年前真死了,为何这账册上,从当年起,每年都有一笔三百两的‘抚恤赏’,记在了一个早已离职的采买管事名下?若她还活着,她去了哪里?又是谁,在费尽心机地压着她的消息?”
谢景行的目光落在她勾画的图上,那条最终指向“采买管事”的线,正是他也在暗中追查的。
他沉默了片刻,喉结滚动,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
“我母妃临终前,曾拉着我的手,提过一个名字——苏青禾。”
苏晚晚猛地抬起头,握着笔的手指瞬间收紧。
谢景行对上她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母妃说,‘她本可活,却被一碗汤送走’。”
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烛光中相撞,仿佛有无形的火光在空气中噼啪炸响。
苏晚晚心头巨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让她浑身冰冷。
她终于明白,自己穿越到这具身体里,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偶然。
她和谢景行,早就被二十年前的同一桩血案,用命运的丝线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她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连夜写下三道指令,再次交到秦十三手中。
一、在苏婉柔院墙外的几处隐蔽角落,埋设用特殊方法炮制过的“夜听竹哨”,风过哨响,可将院内低语清晰传来。
二、让小桃寻个由头,假意哭诉在大房受了委屈,投靠二房,并将一本她连夜做出来的“假账本”在“无意间”泄露给二房夫人,引蛇出洞。
三、重启当年苏青禾最拿手的菜谱“翡翠白玉卷”,并放出风声,说此菜精妙绝伦,她要改良后在皇后的寿宴上大放异彩。
她要逼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再动一次手。
这一次,她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果不其然,三日后,二房那位与苏婉柔关系匪浅的管家,在采买制作“翡翠白玉卷”所需顶级食材的单子上做了手脚,企图故技重施,再次中途拦截。
这一次,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小桃按照苏晚晚的剧本,“无意”间撞破了他的勾当,当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几乎是同时,秦十三如神兵天降,当场将人擒下。
从管家身上,搜出了一封苏婉柔写给他的密信,信中字迹狠毒,赫然写着:“若再败,便用‘红鸾散’——让她在皇后宫中当众失仪,身败名裂!”
谢景行看着那封信,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提笔冷冷批下八个字:“杖毙管家,封院禁足。”
当天傍晚,暴雨如注。
苏晚晚站在廊下,看着那个被堵了嘴的管家,在瓢泼大雨中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痕迹。
她轻声开口,像是在问身后的人,又像是在问自己:“谢景行,你说……我该不该谢你?”
谢景行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雨幕的湿气将他的声音浸染得有些低哑:“不必谢。你走的每一步,我都给你清了路。”
苏晚晚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雨水冲刷着院中的血迹,直到一切都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侯府上下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小觑这位新掌权的大少夫人。
然而,就在皇后寿宴的前三日,当所有人都以为苏晚晚将凭着一道“翡翠白玉卷”在宫中扬名时,一名宫中特使却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到了侯府,传下了一道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口谕。
“皇后娘娘有旨,”那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厅堂中格外清晰,“久闻苏氏女巧手善烹,此次寿宴,不必呈那‘翡翠白玉卷’了,就做一道‘金丝蛋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