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她到底带了什么菜进宫?”萧玉瑶冷声问道,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内侍躬身回道:“回禀萧小姐,尚未见其菜品入宫。只听说……她将自家厨房的灶具都带来了,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锅碗瓢盆?”萧玉瑶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冷笑,“呵,她这是要做什么?当这皇宫是她家的后厨,还是当御膳房是街边的戏台?倒像是来摆摊的,不像是来赴宴的。”
她眼中满是鄙夷,却不知就在她嘲笑苏晚晚不自量力之时,一辆载着一口乌黑沉重铁锅的板车,在靖安侯府亲卫的护送下,畅通无阻地驶入了宫门。
守卫本想阻拦,却被为首的护卫一句话顶了回去:“这是我家少主的命令,将此锅置于御膳房侧院。谁若敢拦,尽管去向少主回话。”那护卫口中的少主,正是谢景行。
于是,在宫宴即将开始,各家命妇争奇斗艳之时,一幅奇异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苏晚晚身着一身利落的布裙,未施粉黛,竟亲自扛着那口硕大的百年铁锅,身后跟着提着陶瓮和食材的小桃小杏,在一众珠光宝气的命妇之间,昂首直行,宛如一个走错了地方的市井厨娘。
“天哪,那不是靖安侯府的少夫人吗?”
“她这是疯了?扛着一口锅来赴宴?”
“真是丢尽了侯府的脸面,这是来献艺,还是来讨饭的?”
周围的掩口嗤笑和指指点点如潮水般涌来,苏晚晚却充耳不闻,径直走到谢景行早已安排好的御膳房侧院,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当众架锅、起火。
她取出的是一道在前世让她声名鹊起的绝技——《低温慢煮·玫瑰盐焗鸡》。
只见她将处理干净的整鸡用秘制香料腌制片刻,再以厚厚的、混合了玫瑰花瓣的粗盐将其完全包裹,如同一座小小的盐山。
随后,她将“盐山”置于铁锅之内,以最微弱的炭火,开始了漫长的煨烤。
这种技法,能将鸡肉所有的汁水和鲜美都牢牢锁在其中,出锅之时,盐香与肉香交织,芬芳馥郁。
她并不急着上菜,只是在鸡肉将熟未熟之际,算准了风向,猛地将锅盖掀开一瞬。
那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香气,如同一道无形的惊涛骇浪,瞬间冲破了侧院的束缚,席卷了整个御膳房,甚至飘向了不远处的后宫殿宇。
那不是单纯的肉香,而是一种咸鲜中带着奇异花香,醇厚中又透着一丝清冽的复合香气,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将最深沉的食欲彻底点燃。
偏殿内,皇后正在更衣,准备出席宫宴。
忽然,一阵奇异的咸香随风潜入,蛮横地占据了她的嗅觉。
这味道……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竟瞬间勾起了她还是少女时,随父巡视江南,在水乡小镇偶然尝过的一道“盐煨鸡”的遥远记忆。
那味道,便是她整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这是何人所做?”皇后几乎是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语气中的急切。
贴身内侍不敢怠慢,急忙躬身回报:“回禀娘娘,是靖安侯府的少夫人,正在御膳房侧院开灶。”
皇后凤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与沉吟,片刻之后,她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去,让她先呈一道菜来,哀家要尝尝。”
旨意传到侧院,苏晚晚仿佛早有预料。
她不慌不忙,待盐焗鸡出锅,敲开滚烫的盐壳,露出内里粉嫩如雪、汁水丰盈的鸡肉。
她却只斩下最为肥嫩的一块鸡腿,小心翼翼地盛放在一只素雅的青瓷小碟中,对传旨的太监附言道:“劳烦公公回禀皇后娘娘,灶火未冷,美味不等。此菜尚未臻至完美,然鲜活之气稍纵即逝,特斩一部分,敬献皇后娘娘尝鲜。”
她望着宫墙深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低声自语:“谢景行,你曾说我连宫门都进不了?可现在,我连皇后的筷子,都替你热好了。”
而在御膳院一角的暗影里,谢景行负手而立,玄色衣袍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侧院里那个忙碌而从容的身影上,看着那口熟悉的铁锅,听着周围渐渐平息的议论,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轻声道:“她不是来讨赏的——她是来,定规矩的。”
传旨的太监不敢耽搁,托着那碟热气腾腾、香气逼人的鸡腿,步履匆匆地穿过宫道,直奔凤仪宫。
小小的青瓷碟上,一块鸡肉,晶莹剔透,皮下的肉汁随着太监的走动微微颤动,仿佛蕴藏着无穷的生命力。
整个凤仪宫偏殿,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皇后端坐于凤椅之上,目光如炬,直直地落在那一碟看似简单,却引动了她尘封记忆的菜肴上。
玉箸被宫女恭敬地奉上,那双执掌后宫、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手,此刻正缓缓抬起,伸向了那块足以搅动整个宫宴格局的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