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个金羽卫们神色漠然,岿然不动。
但这求饶声却让坐在尾舷的十二异常疑惑,他不明白瞭望手为什么要下跪,今日之处境不就是头几日的劫船吗?纵然那些渔民哭天抢地的求饶,不还是死了吗?
船长因他们懦弱而杀死他们,所以懦弱的渔民不配活,难道懦弱的瞭望手就配吗?这是什么道理?十二不理解,更觉得愤怒。
起身,十二缓缓朝着千里眼走去,信念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天道,他无比真诚地想要杀死懦夫,借以捍卫七桅船的尊严与荣耀。
唰,掌中的匕首奋然刺向千里眼,却不料一截通体碧绿的笛子横飞而来,打掉了他的武器。
十二抬头望去,一个淡色身影由远及近,他乘着风,踏着浪而来,掌中一支碧色长笛,旋转得飒飒生风。
他身着一袭水青色的广袖长袍,英挺的五官呈现在刀削斧刻般的脸颊上,甚是轩昂,倒是右眉眉峰上两颗极淡的朱砂痣,添了几分柔情。
碧空之下,他翩然立在两指粗细的帆绳上,水青色的衣玦漫飞。
漠然的目光轻瞥了一眼十二,海司官空渊转向船上众匪:“押入昭悬司!”他的声音极淡极冷,尤自带着死亡的气息。
十二则死死盯着他。
他厌恶他,尤其厌恶他刚刚的眼神,那一眼的鄙夷和轻慢,好似把整艘船的人都看轻看扁了去。
明明同在一片海域拦船抢东西,如何你占了个大门就目中无人了,十二拎起黑色陶罐,飞速朝他面门砸去。
听得耳畔一阵风声,空渊俊俏的剑眉一沉,步子飞速跃起,黑色长发似水般在空中划了一道,旋即手中苍笛朝十二攻来。
风声呼啸之际,苍笛忽而化形为鞭,它如蛇一般缠上十二的白皙的双腕,空渊两指一抬,轻而易举地将十二吊缚在海天之上。
“放开,”十二拼命挣扎,不料鞭上生出倒刺,扎破皮肉。
滴——答,腕上的血色自海浪中散开,犹如千丝万缕的蛛丝,沉入天光不能去处。
极轻的一声冷哼散在空气中,空渊漠然转过脸,飞步跃下船桅。
蔑视,毫不掩饰的蔑视!
“放开我!”十二的神情突然变得暴戾,海水像藤蔓一样飞速生长,须臾间缠住了他的身体,腕上长鞭随即旋钮,断裂,脱落。
“大人小心!”空渊忽地听到身后的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他回过身来。
只见小乞丐孑然站在招樯之上。
他那双湛蓝的眸子似是脱胎于海水,清清冷冷,兀自带着一股王者之气,他高高俯看着他,犹如帝星俯看跪拜的降臣。
空渊怔怔失了神,片刻后他才看清他手中捏着自己属下的脖颈。
“放了他!”空渊提步跃上船桅,他右掌自下一挥,少泗剑自风中化形,凛凛剑身极轻,极利,兀自带着水色天光,哗地一声,剑锋直刺十二的面门而来。
近得快要划伤十二脸颊之时,十二冷冷勾起嘴角,湛蓝的眸子带着挑衅,将天性中的一股子狂傲显示得淋漓尽致。
他步子往后一退,义无反顾地跳入大海。
空渊近前一看,深涯之下的海面风雷云动,一条条橙红色的裂隙泛着黑雾。
“不好!结界碎了!”空渊脸色剧变,前后脚跟着小乞丐跳了下去。
白虎崖西侧的游谷,平日里看着风平浪静,海面之下却封着一道结界,结界之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海。
生灵活物一旦被暗海冤灵拖入冥界,别说能活着出来了,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小乞丐寻死倒也罢了,自己手下何其无辜。
空渊怒火中烧,必得杀死十二祭旗。
海风“呼呼”刮过耳边,急速下坠的十二反倒仰面直视着空渊,微笑,一闪而过,就好像他知道这下面是什么险恶之地一般。
然在剑光将至,冰冷的海水尚未浸湿十二的衣裳之时,一条麒蛟自远海呼啸而来,驮着三人破浪而起。
重重水雾中,一个玄色身影自天边翩然落下,他身形俊雅,眉宇轩昂,一双清澄的眸子却是那般孤寂,像是沉淀了亘古不化的霜,浓墨似的青丝用金鳞白玉冠笼着。
他玄色广袖一挥,霎时漫天云气自天际卷集而来,水浪一圈圈荡开弥合,直到海上漂浮着轻盈灵动的仙气,游谷也风平浪静。
“拜见君上!”众人齐声跪地行礼,空渊收剑,躬身作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