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她才像是突然重启成功,有些仓促地垂下眼睫,避开他那道平静却极具存在感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意外而产生的细微颤抖,但依旧努力维持着表面的职业冷静:
“……谢谢。”
两个字干巴巴地出口,轻得像羽毛落地。她感觉自己的耳根有些微微发烫。
对话似乎应该就此结束。她重新抬起手,准备继续刚才未完成的补妆工作,试图用行动来掩盖这突如其来的、令人无措的交流。
然而,那种微妙的氛围却并未消散。
他并没有立刻重新闭上眼睛,或者移开视线。他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那句评价之后,还有未尽之意。
白疏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握着眼线刷的指尖微微有些发潮。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睫毛根部那毫米宽的区域内,小心翼翼地用刷尖填补极细微的脱妆处。
她的动作比平时更慢,更轻,仿佛生怕一点失误都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或者引来他下一句让人更加无法招架的评论。
周围的世界似乎慢慢恢复了声响。她能再次听到周子轩的大笑,听到李薇催促上台的声音,听到音响里传来的直播预热音乐。
但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唯一清晰的,是眼前这片被无限放大的空间,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他刚刚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以及两人之间那种无声流淌的、粘稠而暧昧的张力。
她终于补完了最后一点眼线,几乎是立刻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接近的距离。空气重新流通起来,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点不规则的悸动。
“好了。”她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更哑一些。
许砚辞的目光这才从她脸上缓缓移开,转向镜子,随意地看了一眼,像是确认,又像是根本不在意。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没有再说“谢谢”,也没有其他表示。
白疏晚迅速收拾好工具,转身离开。她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只有她自己知道,提着工具篮的手指攥得有多紧,指尖陷入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浅痕。
她走回自己的工具台,将东西放下,假装继续整理,心跳却依旧如同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只是无意间瞥见了镜中的效果,随口一提?
还是……他真的注意到了,并且觉得……不错?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她迅速摁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口红的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试图将那简单的几个字拆开、重组,想从中找出一点超出工作范畴的意味,却又立刻觉得这种揣测本身就很可笑,甚至有些自作多情。
他那样的人,大概只是难得地对某件具体的事务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就像评价一杯咖啡的浓度,或者一件道具的质感,与是谁做的无关。对他而言,或许和说“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任何区别。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只口红精准地插回刷具袋旁边的格子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试图用这个熟悉的、归位的动作,也把自已有些飘忽的心思摁回它该在的位置。
她下意识地抬眼,飞快地朝他的方向瞥去。
他已经站起身,正随着其他成员一起,准备走向直播场地。他微微侧着头,听着李薇最后的交代,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句引起她内心轩巨大波的话,真的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微不足道的随口一提,风过无痕。
他和队友们汇合,身影融入那群光鲜亮丽的年轻人中,朝着那片即将再次被灯光和喧嚣吞噬的场地走去。
白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后台依旧忙碌,工作人员在进行最后的设备检查,助理们忙着收拾散落的物品。
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那一瞬间的凝滞和那句平淡却挥之不去的评价。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用手指背面贴了贴自己依旧有些微热的脸颊,然后像是被那温度烫到一般,迅速放下,转而拿起一块干净的绒布,开始更加用力地擦拭着已经光洁如新的调色板。
仿佛只要足够专注于此,就能擦掉心底那点不该有的、细微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