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瑞将进地牢时足步一迟,须臾方继续行进,萧敬暄觑见那微小动作,双眸一狭。
“不过前些日子在地牢里头稍稍待一阵,这就怕了?”
薛怀瑞容色转化如常,轻笑一声又叹一声:“我如今懂了,心怀愁虑,怎能走得潇洒从容?”
萧敬暄示意他坐下:“我知你不畏死,不过不畏死易,甘心却难。我不在飞沙关之时,累你与一班兄弟受苦了。”
薛怀瑞摇头:“载昀兄当日有不得已之处,无暇先顾他人,我却明白。再说阿咄育虽监禁我等,未加以屠戮也算大幸。”
其实是因萧敬暄知何清曜会设法周旋,方暂弃救人之念,从容谋划其他,不过其中隐私不必对外人说清。
萧敬暄冷声:“阿咄育当日不敢,往后更不再有机会。我虽未一举除之,却给了不小的教训,足能令他安分一阵,所以……”
他将那一纸供状朝薛怀瑞一抛:“你的立功机会反而来了。”
薛怀瑞接过浏览,神色巨变,萧敬暄目视壁上灯火:“我得留心此事,无法分神他处,对龙门镇的筹划便交予你了。”
薛怀瑞音调微微显出些许沙哑:“莫非是要我……?!”
萧敬暄眸色依旧沉定:“你怕这个?”
薛怀瑞深吸一口气:“只是往常这些我不曾经手,都是载昀兄……”
萧敬暄往椅背一靠,略作一叹:“关中人心浮动,状况越发杂乱,我欲亲力亲为,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待局势稳固又易错过战机,可着实不好。”
薛怀瑞只是蹙眉:“但这样的大事交我专断……”
“大事?”
萧敬暄笑意深沉:“比起沙场中两国对战的阵仗,江湖殴斗算得了什么?”
他瞥了状若沉思的薛怀瑞一眼:“那是担心她?”
薛怀瑞静默一晌:“我答应过秦岱要照顾她,岂可兵戎相见?”
“所以这桩事不正合你去做?难道你愿意她丧命在他人刀下,甚至……更糟?”
薛怀瑞眉心微折,萧敬暄也不再多说:“先去布置,确有难处再来寻我。”
“是,那昨日校场那意外……”
“我会料理,你先办了这桩急务。”
薛怀瑞轻轻一点下颌,昏暗的地室中险些看不见那微小的动作:“好,那何清曜也无异议?”
萧敬暄的浅笑里有一丝疏冷,一丝玩味,让薛怀瑞看不明白。
“一时怕是不会的。”
是一时,还是永远?
萧敬暄心里没有答案。
他缓缓启眸,很快觉察到身侧的异样,锦衾余暖仍存,何清曜却不见了踪影。萧敬暄半支起身,撩开低垂帐帘向外张望。纱灯透出的光亮恰到好处的朦胧,足以看见床前独坐一人啜饮,却又瞧不清他眉宇间神色。
他们有些天不见了,每每再遇,总会觉得对方身上添了什么,又少了什么。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这些改变不再令人不安。
何清曜注目他之后轻轻笑了:“都万般留意动静,怎么还是把你吵醒了?”
“没有”,萧敬暄坐起身,随手将白狐裘披在肩头:“你睡不着,不放心吗?”
“他愿意?”
“当然。”
“你觉得浩气盟会提前知道消息吗?”
“这次不至于,太点眼了。”
“所以我更好奇如果人家不上当,你还打算怎么干?”
“姑且视之,尉迟蓁蓁落在我手里之后,那边应该忍不了太久。”
萧敬暄一停:“你不是说了很放心,让我自己权衡,还这么好奇?”
“我唯一好奇的是,你后头为何不肯主动让我帮忙?”
“你么……”
萧敬暄一手枕在脑后,懒懒靠在床头:“我应付得来。”
“你当然应付得来,不过你也为了亲手报复。”
“你觉得我为旧怨耿耿于怀,看起来非常可笑吗?”
何清曜语调出奇温存:“不过觉得你太辛苦,毕竟已经有我在。”
萧敬暄垂下脸,词句中有一丝怅然无奈:“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