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曜默默一阵,还是点了头。
“楼兰城内的胡兵,你想出应付的法子了?”
何清曜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其实好办,这波人虽都是吐火罗一族,但分属不同部落。你也知道,西域胡人的心目里部落远比族群更重要。”
“这我清楚”,萧敬暄轻笑:“还听说他们一半信奉拜火教,一半却信奉明教。”
“对,虽然这两支教派渊源颇深,但如今为抢夺地盘和信徒,搞得水火不容。我当年还在圣墓山时,遇到过好几次拜火教徒上光明顶闹事……”
何清曜语声一停,斜眼看向对面:“你这坏东西,肯定早就猜准了吧?还非要试探我的口风。”
那人笑意闲适:“哪里,我这是倾佩你的神机妙算罢了。”
“哼,得了吧!”
何清曜翻翻白眼,想想又发笑:“比起现世的君王,他们更怕的是虚无的神明,真好玩!”
“届时安门物一定会偕同狼牙密使到来接受这群兵卒,我想……”
握盏的手缓慢收紧,肌肤下骨节滑动,浮出光与影的变幻,萧敬暄的嗓音却平淡如初:“此人是收买河间营副统领李啸横的主谋,旁人且不论,但他交到我手中时必须活着。”
天策府被破是因紫薇山失守,而与叛军里应外合的叛徒,正是李啸横。
夜愈发静了,何清曜半躺着盯住赤红波斯锦帐上的双叶纹许久,猝然将塔尔琴抛开,双臂一张,把萧敬暄搂得紧紧。
对方诧异回首:“怎么了?”
“哼,听你提起那地方,我就不开心!”
萧敬暄莞尔,回语极轻,几如耳语:“你可以回忆故乡,换我偏不能?”
何清曜哼哼,脸庞在情人的面颊上蹭来蹭去,活似撒娇的猫儿:“当然不能,我在故乡清清白白,你可……”
“我有老相好,我不清白,行了吧?”
萧敬暄哭笑不得,不轻不重在他的手臂拧一把:“知道你怕我回忆往事难过,可也不必每回使这种法子来开解,真是的……”
“不止往事……”
明教弟子长叹之后,倏地再问:“以前遇上故国相关的事务,你总留几分情面。但这一次谋划若成,城内必有死伤,你……真不会后悔?”
浮光碎影在墨黑眼眸里载沉载浮,最终回归为开初的安和淡然。
“父亲曾结交一友,亦为行伍之人,开元十六年随虢国公平定岭南陈行范之乱。追敌至深州,军中爆发瘟疫,病死者无数。虽后来因当地良医所助,疫病渐止,近拔营追敌之日仍有数十名重患。留人于此,当地百姓难免染病,携其随行,军中疫情势必再起,那位前辈无奈之下……”
熹微灯火之下,他唇边的笑意浅浅,透出冰霜一般的寒凉:“他将重病者全数挪至柴棚,夜深铁链封了出入门户,随后泼油焚烧,对外只言是乱军偷袭。”
何清曜的声音低低萦绕耳畔:“开元十六年你还未出生,怎么知道内情的?”
“父亲听闻真相,与他绝交。我七岁那年,这位前辈到洛阳的家中造访,我躲在客室外偷听到这些话。父亲爱惜士兵,痛斥他毒辣无情。前辈则说:你怪我狠毒,我无从辩解,骂名也该受着。可我本性绝非好杀之辈,但凡事轻重总需有人决断,唯此法方能救下更多性命。”
萧敬暄垂首,睫毛半阖,语声仿佛幽幽叹息:“长大些后我总会思量:换成旁人来,大概仍没有其他法子,即使是我父亲。事难两全,无论做什么,日后都有后悔的可能。倒不如索性做了,往后假如后悔,也是往后了。”
何清曜嘴角微抿:“你眼下遭遇的困境也是,想自己好好地活下来,想一举剪除沙州内乱的威胁,也想铲掉飞沙关隐藏的祸患。世事难全,总会有得有失,大势所致罢了。”
萧敬暄轻轻应一声,随后如若自问而语:“真没有其他解法吗?”
“有,离开这片乱局,让自己永远遇不上左右为难的困境。”
“你说的很对……”
何清曜将下颌搁在萧敬暄肩头,拥着人良久后悠悠一叹:“等离开这鬼地方,我们每天都能这么过太平日子就好了。”
“你觉得好,我可不觉得。”
何清曜不由抬头看去,萧敬暄正回视他,眼眸如秋水澄静,笑影若水面流转的光华:“日日这般度过也太乏味了。”
何清曜眨眨眼又复大睁起来,一脸老实巴交:“你想怎么过才不乏味?”
萧敬暄漫不经心地拍拍他的手背:“比如……这样!”
他陡地拿中何清曜手腕,锁紧脉门,转眼一拧一甩,将人掼倒榻上,!
此刻虽被压制双肩,顷刻间起不了身,何清曜竟也不慌不乱,仅唇间哦哟一声,依然嬉皮笑脸地瞧住上方跨坐着的那人:“阿暄,上次那秘戏图你还没琢磨够,又想练练了?”
“哪好意思总让你代劳”,萧敬暄手劲不卸,似笑非笑地俯瞰下来:“你不是嫌我上面的功夫太差劲,不妨来试试我下面的功夫?”
何清曜听懂暗示,嘿嘿又笑,不慌不忙地回话:“得了吧,凭你那三脚猫的稀烂本事,不把我搞得屁股开花下不了床才怪呢!到时候我一生气,非跟你和离不可!”
萧敬暄忽生一笑,远胜往日形容,犹见情浓意切:“我如今也看准了你,打算一脚蹬开哪那么容易?”
何清曜嘻嘻发笑:“萧郎啊,男欢女爱总该讲个你情我愿。今夜我倘若不从,难不成你准备当场施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