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谯单是在上班时朝童孟沅的脸上瞅几眼，就知道他最近的心情如何。童孟沅虽然平时上班的情绪异常宁静，但真到了什么雕刻技术精进不能时，脸上还是难免挂黑。

这种郁郁不得志和情绪无关，纯粹只是一种状态。

裴谯瞥见之后也没做什么，又等了几天以后，童孟沅照例留在公司蹭空调修图。等起身去茶水间接水再回来以后，身后忽然悄无声息地闪过一个黑影，在他背后幽幽吐了一口气，问他：“你在做什么？”

“在画图。”童孟沅硬生生惊一下，“你……”

“我知道你在画图。”裴谯一边说着一边把童孟沅的一只手提起来，展示烧鹅一样拿来摆在童孟沅的眼下挥了挥，“你的手怎么了？好像受伤了……”

童孟沅也顺着他的手望向自己的手，只瞥了一眼以后就收回来，好笑道：“这还用得着‘好像’？”

他右手就是前几天拿刻刀时不小心豁了一个口，纱布包得明明明白白的。

裴谯脸上霎时露出哀伤的神情，乍一看比童孟沅自己还能感同身受。

童孟沅受不了他的这种表情，当下就把他推开，自己转身走回办公室。

PEI里有几个工作台是免费开放的，童孟沅手上有设计图，但一落地就完全不行了，不管是板雕阴雕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雕法，他都完全属于理论派，上手经验无限等于0。

但现在童孟沅也不能再回头去贸然修改自己本来就支离破碎的设计稿，如果他把其中某个工艺换成更好上手一点的——那倒是也可以，可那对童孟沅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裴谯跟着他从后走进工作台，到处看了两眼，就再次来到童孟沅身边，看童孟沅泄恨似的拿着刻刀朝着一块废料‘簌簌簌’的狂削。

在这块废料旁边还有一二三的半成品不等，可每个金属箔片上雕出来的东西都线条扭曲，一看就是练得还不够多。

裴谯似懂非懂地望着童孟沅半刻，福至心灵般从旁边重新抽出来一条新的原材料，拿着新刻刀怼在童孟沅眼前，很快就从无到有地给他新打了个型。

童孟沅只瞥一眼就被瞬间摄出心魂，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自己怎么捣腾都弄不出来的形状，没两三下就在裴谯的手上初现大体轮廓。

裴谯一边下刀一边抽空拿余光瞄了童孟沅一眼，看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脸上就没忍住笑了一下。

此处无声胜有声。童孟沅二话没说地就又从旁边拿起手机，翻了几下又给裴谯指了张新图，裴谯任劳任怨地另起新灶，宛若学中检测般来给童孟沅展示下刀细节。

童孟沅的眼睛已经亮起来。

但凡要是换一个别人，童孟沅铁定当场就要拜师学艺了，但坏就坏在眼前人是裴谯，这一不缺名二不缺利的，童孟沅也就只能眼看着张张嘴，接着再把一切沉浸于虚无之中。

“其他的我也很会雕噢。”裴谯也瞅了他一眼，声音飘飘地毛遂自荐。

“那又有什么用。”童孟沅叹息一声，又一次倒反天罡。

裴谯直接被他一堵，刻刀在手上一转才收回掌心，闻言又悻悻地看了童孟沅一眼。

逢人且说三分话。

裴谯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算是带到，童孟沅要是不上钩——那他也不能怎么样。真要让裴谯去恳求童孟沅选择自己教他，裴谯是绝对拉不下这张脸去做的。

童孟沅当然也对裴谯依依不舍，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但他除非是疯癫发作，否则怎么能去找裴谯开小灶？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一直觉得一码归一码，小事上偶尔呛呛裴谯其实无所谓，但要想一直靠着装疯卖傻占裴谯便宜，那他迟早有天会被裴谯亲手击毙。

他俩交情还没好到可以让裴谯教他金工的水平，或者说——压根就没有交情可言。

他俩在无声中相互怼着对方看了数秒，此后裴谯就放下手里刻刀，头也不回地走了。童孟沅定定地坐在原地，一边在心里觉得裴谯矫情，一边又忍不住痛彻心扉，觉得自己更矫情。

又过了几天，童孟沅仍每天反复琢磨着自己的刀工，但心里已经差不多决定得换新稿了。虽然他对原版的某个特殊结构还挺满意的，可惜完成不了，这饼童孟沅目前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