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拖拽着沉甸甸的滞涩感。
他站在那扇深棕色的木门前,老旧的门板在昏暗光线下快要与阴影融为一体。门缝里,微弱的光线吝啬地透出来,像是指引,又像是诱惑。
身后,狗吠声一声紧似一声,仿佛就在脚踝边撕咬。
门板之后,是一个男孩子的叫声,闷闷的,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捂住,又像是隔了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声音里没有具体的词句,只有一种急切或痛苦的呜咽,一下下撞在他的心口。
他想动,想拧开黄铜门把。可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心跳开始加快,在狗吠与门内呜咽的双重夹击下,好像要在胸腔破开一条口子逃出来。震得他浑身发麻。
“嗬——!”
陆晨阳从座椅上惊弹起来,后背重重撞在椅背的软垫上。胸腔剧烈起伏,他大口喘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虚脱感笼罩全身。
视野摇晃了几秒,高铁窗外纯净雪白逐渐将陆晨阳拉回现实。
陆晨阳摁了摁肿胀的太阳穴,原来只是在高铁上睡着了,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到《暗火》拍摄地吉林长春了。之所以没选择飞机是长春大雪,飞机停飞。
“嗯……?”身边传来一声浓浓睡意的低哼。
陆晨阳侧过头。
虞笙就蜷在他旁边的座位里,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他似乎刚被陆晨阳那一下惊醒,眼睫还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露出底下迷蒙的黑瞳。
午后的暖光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脸颊压着毯子边缘,留下浅浅的红印,柔软的额发凌乱地搭在眉骨上,整个人散发着毛茸茸的暖意。这层暖意明显让陆晨阳感到平静。
虞笙显然还没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地循着陆晨阳的气息望过来。眼神懵懂,有打断深眠的茫然,像某种刚从巢穴里探出头的小动物。
陆晨阳最近噩梦来得太频繁了,之前一两个月才会有一两次,现在频率呈几何倍数增长,虞笙就算没睡醒也已经条件反射的去安抚。
“又梦到那个门了?”虞笙微微动了动身体,把自己在毛毯下烘的暖融融的手握在陆晨阳紧绷的手背上。
陆晨阳紧绷的肩线终于松懈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他反手将虞笙的手轻轻握住,指腹摩挲着对方温热的掌心。
“嗯,又梦到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还是打不开那道门。”
这是他从小到大周而复始的噩梦,那扇门就像一道壁垒、一道天谴,总也越不过去。
白桦曾说过,那是他大脑的自我保护,当人体的精神受到无法承受的刺激与伤害时,大脑会强于人体意识做出自我保护的机制。屏蔽掉所有可能的刺激源,也就出现了陆晨阳没有七岁之前记忆的情况。
——白桦:‘也许那道门后有你最不想见到的东西,你的大脑在保护你,如果你强行地打开,后果不一定是你可以承受的,真的要冒这个险么?’
——‘可我想去看看。’
虞笙扯过身上的毯子,将两个人一起陇在温暖下。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从噩梦中惊醒的人不需要你去告诉他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假,只要让他确认身边有人陪伴就足够了。
从前虞笙只觉得陆晨阳无所不能,是他梦中最所向披靡的战士,是可以背生双翅带他翱翔的烈犬。
但当他不再桎梏与恐惧,绕过那人走到前面,却发现在天敌面前那也只是一只会瑟瑟发抖却仍要夹紧尾巴站直的可怜小狗。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扇门背后是什么,我陪你一起看。”就像你一直陪着我那样。
*
高铁上的小插曲并未浇灭陆晨阳对未来一个月的憧憬。
说是进组前的体验生活,对从小在小镇长大的他而言,更像是度假。何况还有虞笙在身边。没有狗仔、没有通告,只有朴实的日常,就像……一对真正的小夫妻。
刚下高铁,陆晨阳直接在站台上打开行李箱,取出厚实的羽绒服,把虞笙裹成了严严实实的“粽子”。
东北的寒冬,冷风能钻进骨头缝里。
在接站口张望了好几分钟,虞笙都没找到剧组来接他们的人。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哈出一口白气暖了暖冻僵的手指,才给澜大境拨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