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一个慵懒中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陆沉推门而入。
一股劣质茶叶和汗味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一个五十岁左右,胖得脖子和脑袋连成一片的男人,正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上,一边用手指剔着牙,一边看着报纸。
他就是县档案局局长,钱卫东,赵家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一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狗。
“钱局长。”陆沉将傅卫国秘书开的介绍信放在了那张堆满文件的桌上。
钱卫东慢悠悠地放下报纸,捏起那张纸,只扫了一眼抬头的“老干局”,便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在了一边。
“老干局的?”他眼皮都没完全抬起来,继续剔着牙,“喝茶的单位,跑我们这儿干嘛?查资料?”
“根据工作需要,我想查阅本县所有国营企业,从成立至今,最原始的财务和人事档案。”陆沉平静地陈述。
“噗——”
钱卫东剔牙的动作猛地停住,随即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肥胖的身体在椅子上笑得乱颤,肚子上的肥肉一抖一抖。
“你说什么?所有国企的原始档案?”
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站起身,走到陆沉面前,居高临下地用那肥厚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陆沉的肩膀。
“小同志,你叫陆沉是吧?我听说过你。”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和侮辱,“陪老领导下棋下傻了?还是你们局里那帮老头子,想集资搞二次创业啊?”
门口,几个探头探脑的工作人员也跟着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陆沉面无表情,任由他的手掌拍在自己身上,仿佛那只是一只苍蝇落在了衣服上。
“钱局长,这是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钱卫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收回手,在自己那油腻的裤子上狠狠擦了擦,好像碰了什么脏东西。
“我告诉你什么是工作需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都快喷了出来,“这些档案,是县里的最高机密!别说是你一个狗屁科员,就是你们局长来了,也得有县委赵书记的亲笔批条!”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这里要档案?”
前世卷宗里描述的嘴脸,此刻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愚蠢,贪婪,又无比傲慢。
“保安!保安呢!”钱卫东冲着门外歇斯底里地大吼。
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保安立刻从楼梯口冲了进来。
“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我轰出去!”他用那根刚剔过牙的肥硕手指,几乎戳到了陆沉的鼻尖上。
“以后把眼睛放亮点,档案局不是菜市场,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两个保安一左一右,伸手就要来架陆沉的胳膊。
“我自己会走。”
陆沉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个保安的动作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他转身,向外走去。
脚步不急不缓,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
这种极致的平静,让钱卫东准备好的一肚子羞辱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他脸色涨红。
陆沉走出档案局大门,站在灼热的阳光下。
他没有立刻走向吉普车,而是抬起头,望向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
窗帘后面,一张年轻而得意的脸庞清晰可见。
是赵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