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开牛皮纸袋,没有钱,也没有密信。
只有一沓厚厚的、用订书机简单装订的A4纸。
封面上,是四个黑体大字——《清河乡宗族势力调查报告》。
陆沉翻开第一页。
报告将一个盘踞在清河乡的庞然大物,活生生地剥开了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刘氏宗族。
清河乡七成居民姓刘,剩下的三成,也大多通过联姻,与刘家血脉相连。这是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出的独立王国。
王国的“王”,叫刘四海。刘氏族长,兼任乡人大主席。在清河,他的一句话,比县里的红头文件好使。
报告最后,用加粗的红字记录了近十年外派干部的下场。
上上任乡长,想推新农技,动了刘家垄断的农资生意。上任第三个月,夜里回家被人套上麻袋打断了腿,在医院躺了半年后,申请病退。
上一任书记,部队转业的硬汉,想整顿村容拆违建。刘四海一句话,全乡的刘姓村民开着拖拉机,把乡政府大门堵了整整三天。硬汉最后也只能服软,主动申请调离。
一沓报告,字字泣血。
这才是林正德真正的投名状。他将清河乡所有的底牌,毫无保留地摊在了陆沉面前。
陆沉合上报告,放回牛皮纸袋,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窗外的夜,浓得化不开。
……
第二天,清晨八点。
秋日阳光寡淡,县政府大院门口,陆沉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安静地站在台阶下。
按照程序,新干部下乡,县委办公室会派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八点半,大院里车来车往,却没一辆为他停下。一些从楼里出来的干部,远远地看见他,都装作没看见,绕着道走,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戏神情。
终于,一个办公室的小科员从门房里跑出来,满头是汗,脸上全是为难。
“陆……陆沉同志,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县里下乡的车太多了,车辆调度……调度不过来。您看,要不您自己先……”
话没说完,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这是王德海的下马威。
他要让整个县委大院的人都看看,他陆沉,就算你林正德再看重,今天连一辆送你上任的车都派不出来!
你就是个被踢出去的弃子!
小科员紧张地看着陆沉,已经准备好迎接质问和怒火。
然而,陆沉只是点了下头。
“知道了。”
他甚至没再多看那小科员一眼,提着行李包,转身就走。
那份从容,那份淡定,让背后所有等着看笑话的视线,都落了个空。
陆沉没去打车,径直穿过两条街,走进了尘土飞扬的县汽车客运站。
这里是青阳县最混乱,也最富生机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烟草、汗水和柴油尾气混合的复杂气味。
去清河乡的班车,是全站最破的一辆。车身满是刮痕和泥土,车窗玻璃裂着蛛网纹,车顶行李架上,除了行李,还捆着几个装满鸡鸭的笼子。
陆沉面无异色,踏上中巴车。
车厢里的气味更加浓郁。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行李包放在腿上。
车子很快坐满,大多是皮肤黝黑的乡民。他们扛着大包小包,高声用方言交谈,整个车厢闹哄哄的,像个集市。
陆沉安静地坐着,听着这些最原始、最鲜活的乡音。这比那份调查报告,更能让他了解真实的清河。
“哎,听说了没,今天新乡长要来?”
一个剃着光头,脖子上挂着一根小指粗金链子的壮汉,嗓门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