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也太坏了。”茵瓶将那五六枚贴纸揉成团状物,冲鲨鲨笑笑:“师姐不用跟着乐队一起去吗?”
“有队长和ACE露面就够了,我这个新人在不在都没所谓,正好陪你们。”鲨鲨一手撑伞,一手叉腰,脑袋偏了一下,“走吧,占个好位置。”
东侧舞台上一支摇滚乐队正演得热火朝天,大部分人潮也都聚在他们场下——听鲨鲨说,伊茉和哆啦她们也在那边的后台见什么厂牌主理人;目前茵瓶她们所在的西侧舞台,还尽是些没什么知名度的乐手,因此人潮也稀稀疏疏。观演区不好打伞,也没什么遮挡物,茵瓶用手拢住额头上方,仍然晒得额头冒汗。她有点后悔没听妈妈的话戴帽子,但现在它在鲨鲨脑袋上,也不好意思叫人家还回来……茵瓶只好偷偷猫下身子,借鲨鲨的影子遮阳——虽然这样有点失礼,但实在是太热了!
后排的人渐渐多起来,由于来得早,茵瓶她们得以在离舞台很近的前排位置观演。尽管顶着酷暑,但妈妈看起来很兴奋,她把防晒罩衫脱下来,和身边几个举着应援灯牌的年轻女孩一起蹦个不停——可能是因为戴着墨镜,妈妈看起来几乎和她们融为同龄人——看到妈妈开心随音乐轻轻摆动的样子,茵瓶觉得这样辛苦晒一晒也挺值的。
肩头被谁轻轻点了一下,茵瓶回过头去,鲨鲨指向舞台,让她看那个后来出场、站在合成器后面的高马尾女孩。她的着装和舞台上其他伴奏乐队成员一样素净,相比之下显得脸上的妆容色彩很夸张。
“认得到她吗?”
茵瓶茫然地摇摇头。
“前面上场的那支金属摇滚乐队,她是键盘手,solo了一小段的那个。”
经她一提醒,茵瓶才认出来。刚刚那支金属摇滚乐队的风格爆裂而热情,编曲完全能够突出键盘手的技巧和表达;眼前这首抒情的曲风,虽然好听,不过键盘沦为背景板,四平八稳,完全是两个世界。
联想到什么,茵瓶问道:“所以,你们需要的,是刚刚那样更精巧、更优秀的演出吧?”
“不是这个意思。”鲨鲨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虽然这些老歌很简单,可台下这么多人都被感染到,这样的演出,又怎么能说是不优秀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专注地观看表演:“乐手是为演出服务的,不同风格需要不同的表达,仅此而已。”
意识到说错话,茵瓶只好乖乖地听着点点头。
“我想伊茉也是这个意思,她想听的不是你还原谱子或者音响,而是你的表达。而风格的表达,要从模仿开始,这你应该是擅长的吧?”鲨鲨说,“哆啦给我看过你的视频。”
“……什么视频?”
鲨鲨视线瞥过来一下,又落回舞台上:“My little pony.”
那是去年暑假,翘翘上家里来玩,她突发奇想,叫茵瓶分别模仿了不同的作曲家风格改编的小马宝莉主题曲——这种充满错音和失误的摸鱼之作,竟然被传出去了!
“德彪西的版本听起来,比你Audition那天弹的曲子要爵士得多噢。”
面对鲨鲨一本正经地打趣,茵瓶只觉得更加羞耻:“你别说了……视频应该没有别人看过吧?”
“这我不清楚,不过哆啦确实是私发给我的就是了。”
台上的演出正好结束,对话被周围的欢呼声打断、淹没。看完了感兴趣的歌手,妈妈一刻也不想在人潮里面推推挤挤,于是两个人又陪着她退到了稍微空旷的草坪上。遮阳伞重新撑起来,茵瓶握着手机向翘翘拨去视频通话——一定是她传出去的,不如找第一责任人问个清楚!
“……是、是这样,那天看完live以后你不是要试试嘛,哆啦她第二天就找我问了一下,我找你的演奏视频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个也发出来了。对不起嘛!可是哆啦她看完很高兴来着!”
“你呀你呀,我再也不……”
“诶,这不是我站姐嘛?”
翘翘在视频里撒娇求饶,茵瓶本来还要装腔作势再说她两句,被打断了,一转身,就看到标志性的蓝色菠萝头,伊茉走在她后面。哆啦把脸凑过来挤进视频画面中,翘翘见到是哆啦来了,惊喜地提高分贝打招呼。
哆啦问她:“你也出去玩儿啦?”
“是啊,我之前跟辩论小队的朋友约好出来爬山,要不然我也跟着茵茵去找你玩了!”
茵瓶的手机很自然地落到了哆啦手上,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直到和翘翘挂了电话,都根本没有别人插话的机会。不过现在伊茉在旁边,茵瓶本也不想当着她的面提到那个视频。哆啦笑嘻嘻把手机还给茵瓶,鲨鲨问她:
“情况怎么样?”
“我亲自出马,那还用说?”哆啦自信满满,两手往腰间一叉就开始画大饼,“你们就等着上体育馆开巡演吧!”
接着,哆啦拿出节目单海报,大家都围着她,讨论接下来在东侧舞台要上场的某支乐队很值得一看。茵瓶站在哆啦旁边,很努力地盯着那些字,不时点一点头,总之使尽手段试图让自己表现得稍微有参与感。忽然,妈妈的手拍了拍她的肩。
“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先回那边休息一下。”
虽然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大家的注意力还是被吸引过来了。妈妈只好不好意思地笑说,刚才看演出太兴奋,现在有点体力不支。她自嘲道:
“到了这个年纪,这么晒我实在熬不住,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儿……茵茵,你要跟大家待在一起。”妈妈把阳伞交到茵瓶手里,走之前又拍了拍伊茉,“又要麻烦你照顾一下妹妹啦。”
伊茉低着脑袋嗯了一声。
东侧舞台作为音乐节的主舞台,出场嘉宾阵容相较于西侧更华丽,人也更多。她们要等的那支乐队目前风头正盛,专程为他们买票来的粉丝很多,等茵瓶一行人赶到,观演区早已乌泱泱排满了观众,她们只能排在靠后的位置。幸好乐队几人都是高个子,即使靠后也不容易被挡住视线;可茵瓶就没有这种得天独厚的身高优势,她踮起脚,也只能看到一堆后脑勺,连舞台大屏幕都只看得到上半部分。
还不如去陪妈妈好了——茵瓶正想着,手里被塞了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是个单筒望远镜。
“小孩儿过来,我教你用。”哆啦把茵瓶拉到身边,让她把挂绳戴上,简单调试后,又让茵瓶拿着,“行了,你试试看。”
“左眼还是右眼?”
“随便你啦。”
茵瓶轮流眯了眯眼睛,最后把望远镜凑近左眼。视线在模糊了一秒后,出现了一片凸面、开阔的清晰视野,舞台上坐在高处的帅气鼓手仿佛近在咫尺。
“看得很清楚。”茵瓶举着望远镜努力仰着头,“但是我不够高,还是只能看到鼓手……哇啊!!”
话还没说完,茵瓶忽然被一种失重的感觉打断。她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失衡往前扑同时发出一声惊叫——哆啦居然抱着她的腿,把她整个人给举起来了。
茵瓶左手紧拽着望远镜,幸好右方及时伸来一只手,把惯性往前扑的茵瓶拉住,才维持住了平衡。由于惊慌,茵瓶攥住对方的指节时有点用力;但那只体温略高的手只是手心朝上,稳当当牵住茵瓶,手指和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茵瓶刚想说“谢谢师姐”,转头才发现那是伊茉。于是一句简单的道谢,忽然就卡了半天也说不到嘴边,闷在胸腔里撞来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