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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来日大难 > 明目

明目(2 / 3)

投影森长的森林,曲径通幽,春山在深处。春千山带着路,江湖白一手拿行李,一手牵着春暄。

春暄一面注意脚下的碎石,一面回头看悬在山边的月亮,万古明月,凝成一点冷,缀在暮天边。

邻居在他们走了一段距离后来到,三个人开着老式摩托车。简单打招呼之后,他们拍拍江湖白的肩,一人载了行李,一人把车让给江湖白。

江湖白带着春千山、春暄跟着闪灯的前车往里走。

他们一共经过三座山、两条河流,穿过隐秘的小路,来到了春山口。

穿过藤蔓遮蔽的入口,整座春山映入眼帘。一条溪流分割耕田与建筑,走过跨溪流而建的石桥,就正式进入春山的居住区,到处铺着大块的石砖,四条平坦大道呈“井”字分列排布,房屋白墙黛瓦、错落其间,为草木遮掩。

春暄家不在其中,在最靠近后山的末尾,推开木门,是几个主事的祭祀在商议丧事。看到春千山回来,上前和她说了几句,随后就要离开。

一个年老的女祭司路过春暄,问道:“你就是春暄?”

“嗯,我是。”

她和蔼微笑:“很久没见过你了。”

不等春暄回答,她就走了。

春暄脱鞋走上门廊,入目是奶奶的灵柩,摆在客厅中间,停了一张白帐。往里走了几步,她道:“爷爷。”

江湖白放下行李,牵住春暄的手,走到躺在摇椅上的父亲身边。

老人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貌和含笑,躺在逝去的妻子的身边。江湖白站在看了会儿,跪在父亲面前饮泣吞声,抓着父亲的手叩首在地上。

邻居说,奶奶去世于昨天深夜,要打电话给春暄之前,她说困了,还是再等等明天见面吧。爷爷听了,叫她先睡,他去看给春暄准备的房间。整理了一会儿,见什么都不缺了,爷爷回了房间,想问妻子明天要准备什么菜,她没应,摸上她的手已经是死去的阴凉。

今天傍晚时分,爷爷叫议事的人回去休息,自己收拾了房子、做了饭菜,之后坐在灵柩旁,身体朝向院子门口,安静地离开。

练字的桌上留下一幅挽联,“相知相伴老妻先行,无忧无虑老夫去矣”,“骑鲸天上”,横批“悠然归去”。还有一幅小字,拿红纸写,“爱孙女暄暄,既寿永昌,幸福健康”。

春山的布告栏处多了两则讣告。

月光照进来,一如儿时明亮。

春暄跪在地上,闻透着死气的冷霜。人死如灯灭,归去如散气,到处充斥灯灭那一瞬的烟火气,刺鼻、浓烈,却不能长久停留。

凌晨,春暄在爷爷奶奶打扫的房间睡下。春千山抱了她很久,不让她躺到床上哭,怕她鼻子被堵住。打湿了她一侧的衣服,春暄才慢慢停住,没有哭出声的哭,眼泪也很慢地流,很难停下来。

春千山走出房间,看见江湖白坐在父母房间的门口,走过去,江湖白抱住她的腿靠着她。春千山慢慢坐下来。

“爸妈在这个房间住了几十年,这个房子那么大,晚上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很想我们?”

房间不大,放一张床、一张充当梳妆台的桌子、一张小凳子、一个小衣柜,就几乎没什么东西,而这也是他们所有的东西。在角落处有一些营养品和零食,是江湖白夫妻以前带回来的、托人拿回来的,以及两个老人去陪春暄时带回来的,会分给其他老人、小孩,也留一部分给春暄。

这个房子还有两个房间,以前江湖白和春千山的房间,和一间给春暄准备了太久的房间。客厅比较宽,除了餐桌,还摆了张父亲练字、看书用的桌子,旁边一张长桌,母亲做手工的地方。

春千山应他,“嗯。”

“千山,我以前没把爸妈留在北京,是不是做错了?”江湖白低着头用力搓自己的脸。

春千山握住他的手:“没有,你不要一直想着责怪自己。爸妈在家里待得很好,他们在这里大半辈子,所有熟悉的人和物都在这。他们走得也不痛苦,只是很惦记暄暄。”

“暄暄也很爱他们。所以,谁也不怪。”

“我们互相爱着,不会怪对方。”

两个老人七十四岁,没到八十岁的坎,但无病无痛,算是喜丧。他们不知道爱孙女的病,不那么清楚她的孤单与寂寞,走的时候不是太烦恼,只苦恼没多陪她几年、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却又确实算无忧无虑,只是一些烦恼。

江湖白却还是哭,跪在春千山身边,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想到父母待在深山的这间房子里,不知道多少次望着庭院盼他们回来,他就没法不哭。仔细想来,再小的事都成愧对,再爱也没办法消解。

灵柩在家里停一天做法事,白天哭丧、给来吊唁的人鞠躬,晚上整晚是诵经,伴随木鱼声、二胡声和唢呐声,到第二天天明。

寨子的人都聚在春暄家,丧礼从傍晚再次开始。赤裸上身的一小队男人高举数把翠生生的细竹扎成的招魂竹,中部绑着长长的黄、白布条。持招魂竹的人围成一圈,中间是不会熄灭的篝火,焚烧冷透的尸体。人群跳动,念念有词,手不断抖动招魂竹,一句“归来”,招魂竹打向升腾的火焰。

葬礼举行了三天。等尸体化为灰烬,装在白瓶子里,春千山和江湖白捧着,春暄则捧着灵位。随行的送葬人群在手臂上系一条红线,等送死者归去,在回程中扯掉丢到泥土中,等红线被分解,带走最沉重的悲痛,留下哀思与怀念。

送葬从家出发,绕大道一周,走向环绕寨子的溪流,最后在寨子连接外界的石桥上,人们沉默地升落招魂竹、弹奏各种乐器,琴声苍苍,为亡者最后献奏一曲,让亡灵牢记回家的路。

其后,骨灰撒入溪流中,流过耕田与房屋间的最后一段,离开生前的春山,绕过重重叠叠的青山,悠然回到天地之中。

在这最后一天的晚上,是一个灯会。家家户户有老人的人家,都会备几个仙鹤形态的大灯笼。春山共同的储备室里有大量的专门的莲花灯,每一年的中秋,人们聚在一起,团圆在一处,准备未来死者的灯。从丧礼开始,仙鹤灯和莲花灯就围绕灵柩摆放,篝火烧起,灯笼依旧摆放在灵堂上。

到最后一晚,两个祭祀拿仙鹤走在最前面,挨家挨户地经过,人们拿着莲花灯,去送死者最后一程。小孩子会笑、会闹,拿着灯一直往溪流走。大人更安静,悲伤在淡化,他们平和地为亡者送行。

进入春山,面前是一大片平地,人们在此间耕种、居住。平地的尽头,是连绵的群山,溪流从右往左流淌,从更深处来,路经春山,又往外走去,只给春山看它很小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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