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薇把车停在一个隐蔽的入口前——就是之前他们救出四位患者的那个通风井。

“就是这里。”她下车，“下面很深，有至少十层。最后一层，才是‘意识井’。”

红英和江岚跟着下车。三人站在井口，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孙薇，”江岚轻声问，“如果这次你失败了……”

“那你们就炸掉这里。”孙薇说得很平静，“用协会能调集的最强武器，把整个地下结构夷为平地。连我和父亲一起。”

她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像是在交代晚饭吃什么。

然后她转身，第一个爬下梯子。

红英和江岚对视一眼，跟着爬下去。

向下。向下。向下。

黑暗越来越浓，空气越来越冷。

但这一次，她们不是孤军奋战。

倒悬屋里，小穗忽然抬起头。

她感到一种强烈的、熟悉的意识波动——是孙薇的，但很微弱，很遥远，正在向地心深处沉去。

“林深姐，”她轻声说，“孙薇姐……在下面。”

林深走到窗边，看向旧工业区的方向。

阳光刺眼，但地平线上，已经有乌云在聚集。

“红英和江岚呢？”

“她们在一起。”小穗闭上眼睛，努力感知，“还有……很多很多痛苦的东西，在下面醒来了。”

林深握紧了口袋里的最后一支逆转剂——那是她留给自己和倒悬屋的备用。

“通知所有人，”她说，“准备迎接风暴。”

倒悬屋的铃声响了。不是警报，是召集铃——只有在最紧急的时刻才会响起。

楼上楼下，所有能走动的人，都聚集到了一楼餐厅。

患者坐在轮椅上，家属站在旁边，邻居们拿着简陋的武器。他们看着林深，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共同的决心：保护这个家。

林深看着他们——这些破碎的、疲惫的、但依然站立着的人。

“朋友们，”她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最后的战斗要开始了。不在远处，就在我们脚下。敌人想毁掉的，不只是我们的命，是所有‘不一样’的生命，是所有‘不完美’的记忆，是所有……让他们不舒服的真实。”

她顿了顿，环视每一张脸：

“我们可以躲。可以逃。可以求饶。但那样的话，沈铭就白死了。苏姨的牺牲就白费了。我们在这里建立的一切——这个破碎但温暖的家——就都白费了。”

“所以今天，我们选择战斗。不是为了赢——可能根本赢不了。是为了让后来的人知道：曾经有一群人，在黑暗降临时，没有跪下，而是手拉手站成了一堵墙。”

“墙可能被推倒。但墙曾经存在过，这个事实，谁也抹不去。”

她说完，餐厅里一片寂静。

然后，王大妈第一个举起手里的擀面杖：“我老了，打不动了。但我可以做后勤，煮饭，照顾伤员。”

李哥举起扳手：“我修了一辈子车，没打过架。但今天，谁敢动倒悬屋，我就跟谁拼了。”

刘雅扶着父亲的轮椅：“我爸虽然不会说话，但他的手……在抖。他想帮忙。”

一个接一个，声音响起。很轻，但很坚定。

林深的眼眶发热。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点头，然后开始分配任务：谁负责警戒，谁负责通讯，谁负责照顾患者，谁负责最后的撤离。

倒悬屋这个破损的船，在风暴来临前，完成了最后一次动员。

而在地下深处，红英、江岚、孙薇，还在向下。

她们不知道上面的准备。

她们只知道，自己正在走向地狱的最深处。

去完成最后的救赎。

或者，最后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