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行是受庄鸿所托,寻找关尔岚的下落,此事就算庄鸿不说,他也会去凑个热闹,只是临行前庄鸿别有深意地看着他,说了一句‘巫媚只是江湖人对她的称呼,而真实姓名,只怕已没有几人知晓了。’
童玖无所谓地拱手反问他,‘不知庄兄可是这几人之一呢?’言毕两人对视,皆放声大笑,一旁看着的秦客莫名,却不知这笑里包含了多少意味深长。
他一路上满心满脑的都是巫媚、巫媚,她是个美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江湖上爱慕她颜色的人赞她‘裙拖六幅湘江水,髻耸巫山一段云’,说她倾城之姿当世无人可及。而厌恶恐惧她的人则说她阴狠毒辣又□□放荡,全身上下淬满了见血封喉的毒。他之前听过这人,只觉不然,再美莫过一鼻两眼,若论风情,梁巧儿已是极致,若论风雅,冯月已是绝色,而如今喜堂上那一眼真真叫他觉得,这女人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是惑人心智的毒。
巫媚不会出现在桃花庄,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明知天罗地网之时仍去送死,但她既为了秋远大闹庄家,就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童玖勾勾唇角愉悦地想,你要怎么做呢,巫媚?
所谓‘秋远’,取‘听秋远思’两字,其实是海外出产的一块稀世墨玉,是百年庄家镇宅三宝之一,也是江湖上与‘荷花淀’‘孟娘’‘水溶月’齐名的疗伤圣物,可解世间六种奇毒,可除对这六种毒有奇效之外,再无其他用途。巫媚本人是用毒高手,需秋远解毒的可能性不大,现在整个江湖都在猜测,她如此费心费力到底是为了谁,童玖亦不例外。
入夜时,童玖恰好行至忻州城外一小镇,下了马便直奔向镇子里唯一的一间客栈。他此行为了避开麻烦,走的是人迹罕至的路线,途径的地方也都是没有名字的村落酒肆。果然,客栈空空,伙食平平,最好的雅间也不过是尚还干净的一桌一床一凳,别的摆设便再也没有了。
用过晚饭,月已升至头顶,偏僻的村落连灯火也少,白日行了一天路,他却没什么困意,索性拿了折扇遛食去了。
客栈不过方寸大小,屋后便是一条清溪,小二介绍说,这附近唯数里外有一座云山,终年云雾缭绕,人迹罕至。童玖无意远行,只想随便走走,三月里桃花开得正旺,红霞漫天的风情多少人偏爱,这里却一棵桃树也未见,倒是沿溪种满了梨树,浅白的花瓣满树摇曳也是另一番滋味。童玖起了兴致,便自顾自地往梨树林里走去,行了两盏茶功夫,竟远远瞧见一间茅屋半掩在梨树后面,屋门虚掩。
云山已在近前,童玖推了门,一间茅屋就是一间茅屋,小得让人惊叹,屋内一桌一床,两张椅子,门后一幅山水图,桌上一张写了半阙词的素纸、一只扔在一旁墨迹已干的笔,床铺还是温的。
身后突然有破风声响起,瞬间冰凉的长剑已搭在他肩上,他镇静地转过身,眼前是一张笑意盈盈的明丽脸庞。
巫媚。
“童公子一路追我到此,不知是有甚指教,还是为了庄家的赏金?”
“在下并非有意追着姑娘,不过是沿着梨树一路赏景到此,没想到竟叨扰了姑娘。”童玖微笑着拱了拱手,“此处是你的住所?”
她收了剑,并不抬眼看他,“算是,不算是。”
童玖看着她手里的雕花细剑,不禁诧异,“素闻姑娘用毒高深莫测,没想到贴身兵器竟是长剑。”
“这不是我的剑,”片刻后又补充道,“不过也算是我的剑了。”
“此话何解?”
“呵,”她挑眉笑了,层层叠叠的桃色在眼里铺展开来,“童公子的问题倒是不少,不过你既然不是来杀我的,与你说上两句也无妨。这剑原是刚刚被我杀了的人的,我看着顺眼,便拿来用了。”
这时童玖才注意到她衣襟处红得异常,竟是一片暗红的血渍。
“你受伤了?”
“我若受伤了,你便顺手领个赏金,是吗?”
“姑娘误会了,在下绝非趁人之危之辈,只是姑娘此刻正被悬赏,若是受伤了还是静养疗伤为好。”
“我养伤,那谁去桃花林拿秋远,你么?”巫媚一脸讥色地看着他。
“若姑娘信得过在下,在下愿为姑娘冒这个险。”他说得一脸诚恳。
她却大笑起来,“童公子可不要当我是三岁小儿?”
语毕收声,她又是目含春水明秀艳丽的模样,“童公子还是请回吧,此处并不隐蔽,若是被别人看到,只怕公子名声受损。”
“名声身外物,何况是和姑娘这样的妙人在一处,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知姑娘准备前往何处,在下想与姑娘一道,相伴而行,也不辜负这春日美景。”
“你明知顾问么?”
“那同行一事……”
“五日后桃花庄,自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