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残忍,原先古朴的道观荡然无存,仅有残骸灰渣于地上。
刘陵呆住了。他曾在这里同安平旍与吕玄论道,斯楼已逝,斯人……
他突然反应过来——扭头问道:“道长何在?”
气氛突然变得冰冷而沉默。刘陵嘴唇颤抖着,稍稍放低声音再次问道:“道长何在?”
张行事站了出来,拱手道:“方才困在道观里了。”
刘陵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空,目光在星群中游走,终于是没有找到将星。
吕玄真的死了。
两滴泪就那样滑落,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尽管走了这么远,手上沾了无数人的血,他本质上还是生活在父亲、兄长羽翼下的、未开翼的幼雏。
他想念父亲、母亲和兄长,他想念安平旍。
他怀念故乡。而悲哀的是,他的故乡,已经不能再称作“故乡”了。
哥哥走了、父亲走了,他的故乡已经逐渐变得陌生。——况且,以这种姿态回去,未免太丢人了。
他羡慕白元。白元,自始至终都有鲜明的目标,他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他只是看着北方,想着“还于旧都”,便可以获得无穷无尽的动力。
白元是没有退路的。而刘陵的退路,是耻辱的归途。
这追杀的复仇之路旁,堆满了无辜者的墓碑。
刘陵抽出分影,它的寒光和黑魂吓得旁边人发出声声惊呼。
张行事冷眼看着,在心里悄悄猜测刘陵的下一步动作。
刘陵视若罔闻,提着剑在众人慌乱无措的目光中向金龙走去,张行事突然有点担心,伸手拦道:“啊,公子……”
刘陵依然向前坚定地走着。魂灵嘶吼,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金龙撕碎。
那金光虽亮,却并不刺眼,是一种极具魅力的温和的光。或许神灵均应如此。鳞甲片片分明,可见此龙正以高速向天空升去。
刘陵在众人的惊呼中把手抚上龙甲。冰凉光滑的触感,让他想起在扬城做游侠时在河里捉鱼的经历。那滑溜溜的鱼身从他手里钻了。这龙就像是一条无限长的鱼。
他微垂眼睫。阴和阳,相生相克……
就在此时,魂灵突然卷上龙身,那龙嘶吼一声,竟升得更快了,狂风卷地。刘陵用尽全力才能站好,此情此景,又让他想起白元逃跑那天。
“收!”他大喝一声,魂灵便如一缕黑烟般回到剑上,只是已经太晚了。
龙身恍然变细,就像一条透明的枷锁系在身上,而后缓缓收紧。狂风更甚,卷起衣带,竟是龙尾出现!
刘陵把分影戳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自己,在狂风中只能紧紧眯起眼睛,等他能抬起头时,龙尾已经升上九丈苍天!
众人惊呼。那龙终还是在天空中盘旋,长数百丈,夜空霎然亮如白昼。
这等奇异景象,若非亲眼所见,必然想象不出。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众人抬头仰望之时,忽然听下面传来一阵大笑。刘陵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怒火腾起,冲来人怒喝道:“白元。”
白元站在坑中央,仍是一袭白衣,干净极了,没有一丝尘土。风卷起衣角,手中提着一把宝剑,寒光凛凛。
刘陵嘴边有无数脏话丑话,奈于周围围满了宫人,没办法直抒胸臆。只好从牙缝中挤出:“是你杀了吕玄?”
白元大笑:“何来我杀他一说?他命数已尽,自己寻死而已!”
刘陵瞪着他,横剑于前,魂灵发出阵阵低吼,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立刻扑上去把白元撕个粉碎,就像上午对李驰那样。
白元见他摆出战斗的架势,嘲讽一笑,将屠龙朝天空一举,那金龙便有灵性似的,直接飞向剑尖,最后竟然钻入剑中。那剑面上流光跃金,力量俨然已经又上了一层。
“你若不怕死,就来试试。”屠龙剑指向刘陵,“只要我一声令下,你整个人便化为齑粉。”
愤怒到极点是会让人便冷静的,怒火烧到极点便变成冰窖,刘陵懒得和他理论,阴沉道:“我手上的分影剑也不是摆设。”魂灵发出声声低吼,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白元盯了他一会儿,最终撇嘴一笑,摇摇头:“我们在这里打个你死我活是没用的。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才窥探了两三成。”
白元说得也并无道理。小孤的吐露,让他发现这个世界的历史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也在他想象的层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