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康复的速度确实快得出奇。袁布看在眼里,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他行医这么多年,什么病人没见过?刘陵的康复肯定超出了医学的范畴,恐怕是有什么东西在从中作梗。
比如可能有人给了他那种葫芦药。这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可怕的情况。如果是那样,家属没准还要来反咬一口……他失节事小,病人丢了命事大。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焦头烂额。最终他决定直接去刘陵家里,尽管今天还是休息日。开天辟地头一回。
刘陵看到他很是兴奋,尽管还是病恹恹的,脸上已经有了些红光。他摇着藤椅来握他的手:“袁先生,很感谢你对我悉心的照料,因为你,我才能好得这么快……”
袁布直接打断:“不是我治好了你。”仍是那张冰山脸,仔细观察,才能看到他眼底的一些焦虑,“安平旍在哪?”
刘陵不明所以,小童给他指了个方向:“外边。”
袁布拎着药箱大步流星,推开一扇门,穿过一个走廊,安平旍就在那里摇着扇子看书。她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手臂伸得老长,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物理地躲在书后。
走进了,袁布看到那是一个话本,题为“闲窗杂谈”。他求学时曾经见过同学读过,大约是一本讲妖怪鬼神的书。
他敲了敲书皮:“安平小姐。”
安平旍从书后抬起头来,眼里布满血丝。袁布开门见山:“刘陵康复的速度实为奇怪。你是否知道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
安平旍:“我就知道瞒得过他,瞒得过隆星文,肯定是瞒不过医生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无论你得到什么,将来都肯定要付出代价。”袁布握紧了袖管里的翡翠葫芦,“快些说出来,没准我还能救他一次。”
安平旍笑得凄凉,缓缓摇了摇头:“这件事一旦做出,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袁布几乎可以肯定是她从哪里拿到了葫芦药。这种药的传说就是“无法回头”,但他闲来无事就想攻克它,目前已经调了一剂解药,只是没有人来试药。
他罕见地着急了,把葫芦“嗒”一声按在桌子上:“是不是这个?”
安平旍看了一眼葫芦就愣住了,她的这个反应被袁布尽收眼底,被放进名为“证据”的那个盒子里。“你说得越早,他被救的可能就越大。”
安平旍终于反应过来:“不是。”她突然感受到这整件事的讽刺,绕了一大圈,谁能想到竟然牵扯到那个领域去?又笑着摇摇头:“不是。”
袁布长长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是别的药?”尽管他的医术高明,却不得不承认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准哪个地方,就有个隐居的高人,给了安平旍别的药呢。
但是原理都是一样的。你今天得到了什么,以后一定会失去什么。
“不是药物。是……这个。”安平旍把看的话本推到袁布眼前,后者眼皮跳了跳,扬起眉毛,怀疑她在挑战自己的智商。
“安平小姐,神鬼之谈?还是这么低级的小说?请不要岔开话题,如果用了别的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告诉我就是,我试着解毒。”
安平旍的表情让他忽然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一个玩笑。
正在他难以置信之时,安平旍开口将他的震惊提升了一个度:“这本书虽然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但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就是和神鬼有关。”
袁布震惊反问:“你们去庙里拜神了?”他向来是不信这些虚妄之谈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只觉得二十几年来的三观被重新建立。
“并不是。”安平旍合上话本,放到一边,“神来了,交易了,走了。就这么简单。”
袁布感到谈话逐渐超出他的专业范围。“没想到安平小姐还有通灵之术。我虽浅陋,但是和神灵交易的这件事……不是一般都要用寿命交换吗?”
安平旍叹气望天:“大约如此。但是……神大概会网开一面,至少也少取一点?”
“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是对的。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让刘陵糊涂痛苦地活着,不如让他明白的死去。刘家人把使命看得比生命重要,这或许也是他想要的……”安平旍蹂躏着书皮,静静说着。
两人间的气氛降到冰点。袁布最后问道:“那么,刘陵大概多久能好?我是医生,没办法看透神的康复规律。”
“不出这个夏季。”
“真是高效啊。”袁布冰山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嘲讽般的笑容,“那么,大概也不需要我了吧。”
“不,先生还请再来几日,直到他康复。这场戏要变得合理,不能让刘陵知道真相,他只要上阵杀敌就好,这个世界肮脏的真相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袁布勾起嘴唇笑了一瞬,但只有一瞬间而已:“小姐真的觉得这样就能算是‘清醒地’活着了吗?”
安平旍沉默了。袁布继续进攻:“小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和刘氏和皇权都没有任何关系吧。这样人力地干涉,肯定不是出于刘陵的想法,小姐的私心应该更多。”
更加压抑。安平旍感到好像有一团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