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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金戒指——保姆在北京之八(1)(1 / 1)

 第12章 金戒指——保姆在北京之八(1) 刘庆邦

用过早饭,休息了一会儿,老项和郁金夫妇一块儿到楼下遛弯儿。他们现在过的是有规律的生活,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下楼,一切由钟表管着。老项很重视规律,他认为年轻时生活无规律,人老了生活就得有规律。好比一架机器,用得年头长了,各个部件都损耗得很厉害。老机器要继续运转下去,须保持均匀的速度,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如果不服老,不尊重规律,把机器开得忽快忽慢,该行不行,该止不止,恐怕离整架机器的报销就不远了。

老项住的地方离地坛公园、柳荫公园、青年湖公园和元大都遗址公园都不太远,坐公交车一两站地就到了。他们乘车免费,去公园也不用买门票,只出示一下老年证就行了。然而他们很少去公园,每天多是在居民区内的小花园散步。小花园的面积是不大,内容还算丰富,草也有,树也有;花也有,藤也有;蜂也有,蝶也有,称得上应有尽有。前两天连着下雨,小花园的花儿都不怎么开。它们的花苞已鼓得不能再鼓,但好像都使劲绷着,不愿意在雨中把花苞打开。它们仿佛在说:“我不开,我不开,等太阳出来了我才开呢。”果真,当太阳的镜头打开,当阳光普照下来,那些高举脖颈的花苞,如同等待照相的人齐声喊了一声茄子,一下子都把花苞开成了花朵。月季、串儿红、木槿开了,合欢、金针、美人蕉也开了。老项认为空气质量不错,清新。郁金也说,下过雨后,空气就是好,她都闻见花儿的香味儿了。老项作了一个深呼吸,说他吸到的是草的香味儿,草的香味儿简直太浓郁了。

小花园的甬道是一个大圆圈,大圆圈由两个半圆组成,一个半圆是露天的,另一个半圆被藤萝架所笼罩。老项夫妇沿着甬道,慢慢转圈儿。他们不是并排走,是老项在前边走,郁金在后边跟。老两口儿不即也不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郁金说过,这两个半圆,一半像太阳,一半像月亮。按这样的说法,他们如同一会儿走在阳光下,一会儿又走在月光下。走在阳光下有点热,走到月光下就凉快了。郁金不是一直跟着老项转圈儿,藤萝架下两旁设有座位,转过几圈儿之后,她就坐在座位上休息。水泥做成的座位有些凉,不怕,她事先带下来的有一块自己缝制的棉垫子,把棉垫子垫在座位上,坐在上面挺舒适的。老项在继续转圈儿,每圈儿转到郁金面前,郁金便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把老项拦下。其实她不是要阻拦老项,而是跟老项做游戏。老项做游戏的办法,是轻轻在郁金手上打一下,装作赶紧躲开,以免被郁金抓到。别看老项八十多岁了,郁金离八十也不远了,他们游戏起来还像两个孩子。

老项夫妇在楼下小花园里活动身体时,保姆王家慧在楼上收拾房间,打扫卫生。王家慧用带海绵擦子的拖把,把客厅、卧室,包括阳台、厨房、卫生间的地擦一遍,而后用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毛巾,擦桌子、椅子、茶几、电视机、窗台等,无处不擦到。以毛巾代用的抹布是白的,她各处擦了一遍,抹布差不多还是白的。因为她天天擦,各种物件上就积不下灰尘。在农村老家,王家慧屋里的地从来不擦,顶多用苕帚扫一扫。地是土地,要是用浸了水的拖把擦,等于和泥,越擦泥就越多。她家的桌子、椅子也不常擦,什么时候来了客人,才临时擦一擦。她家仨月俩月都不来一个客人,没事擦桌子、椅子干什么呢!还有洗澡,项叔叔和郁阿姨天天都要洗澡,一天不洗澡,好像当天的事情就不算结束,就不能上床睡觉。叔叔和阿姨洗完了澡,每每让她也洗一洗。她才不洗呢,一个人关在卫生间里洗澡,费时费水不说,水龙头一开哗哗流,那得用多少清水啊!王家慧几乎总结出来了,城里人和乡下人之间的差别,并不在于城里人吃得好,穿得好,主要在于城里人费水,用水多。也可以说,用水多少是一个衡量的标准,哪个人用水多,就是城里人;哪个人用水少,就是乡下人,像她一样的乡下人。

项叔叔家有两台电视机,一台放在客厅里,一台放在郁阿姨的卧室里。王家慧听郁阿姨说过,项叔叔爱看新闻和体育类节目,而郁阿姨爱看电视剧和生活类节目,为了照顾到不同的口味,互不耽误对节目的选择,干脆每人抱定一台电视机。属于郁阿姨的那台电视机,放在三开门的大衣柜中间的那个格子里,郁阿姨看电视很方便,她往床头的枕头上一靠,拿起放在枕边的遥控器,想看哪个台都可以。她甚至不用半坐半躺着看电视,侧身全躺下也照看不误。她有时看着看着睡着了,醒来后再接着看。王家慧为郁阿姨擦电视擦得很仔细,除了电视机本身,她伸着胳膊,把抹布探到电视机后面,把放电视机的台板,和大衣柜的后壁,都擦得干干净净。放电视机的台板下面,还有一个抽斗,抽斗有暗锁,还有小小的拉手。拉手是一个黄色的金属条,不拉抽斗时,金属条卧在拉手的槽子里,需要拉开抽斗时,用指头一抠,金属条便弹出来。王家慧抠出了抽斗上的拉手,试着把抽斗往外拉了一下。她以为抽斗是锁着的,谁知竟没有锁,一拉就拉开了。抽斗比较大,也比较深,跟一口箱子差不多。抽斗上既然有锁,为什么不锁上呢,这让王家慧有些意外。她很快想到,抽斗里大概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至少主人家的钱不会放在这里。既然无意间把抽斗拉开了,她难免把里面的东西看一看。抽斗一侧放着一大摞红皮硬壳的东西,像是获奖证书之类。证书上面压着一把带鞘的小攮子。王家慧把小攮子从鞘子里抽出来看了看,小攮子闪着寒光,看上去非常锋利。郁阿姨说话慢声细语,好像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她要这么吓人的东西干什么!王家慧赶紧把小攮子插进鞘子,放回原处。

抽斗的另一侧放着一只长方形的盒子,盒子用宝石蓝的锦缎做封皮,上面绣着一些淡雅的花。盒子没有锁,盒子的开合处只有一个用同样的宝石蓝锦缎做成的扣鼻,还有一枚扣子。扣子的颜色是象牙白,像是骨质。扣子一头粗一些,一头细一些,把细的一头穿进扣鼻里,盒子就算扣上了。这样好看的盒子是盛什么东西用的呢?王家慧没见过类似的盒子,她想象不出。出于好奇,她把盒子从抽斗里取出来了,想看看盒子里盛的是什么。盒子一打开,王家慧的眼睛大了一下,也亮了一下。如果说抽斗没锁让她感到意外的话,盒子里的东西就不止是意外,而是让她大为惊奇。她不认为这是一个梦,就是任她可劲把梦往大里做,就是把大梦做上一百遍,恐怕也梦不到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好东西。原来盒子里放的是郁阿姨的金银珠宝,是郁阿姨的首饰。那些首饰有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有银锁、银手镯,还有珍珠项链、白玉挂件、等等。这些都是王家慧认识的,还有一些是她不认识的,叫不出名堂的。比如那闪着紫光的,闪着红光的,王家慧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听说过,就不知是何宝物。郁阿姨的这些首饰,不是一种有一件就完了,有的一种有好几件。拿金戒指来说,盒子里就放有三只。一只是光面的,一只戒面上有錾花,还有一只上面镶嵌一颗米粒大小、会闪八角光的东西。首饰盒里用包了海绵的锦缎做成一道道夹缝,金戒指被立着放在夹缝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王家慧都四十多岁了,从来不曾拥有一只金戒指,也从来没戴过金戒指。看看人家郁阿姨,竟有三只金戒指,每一只都不重样。她注意到了,郁阿姨好像并不喜欢戴首饰,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不戴,什么首饰都不戴。也许像人们常说的,物以稀为贵,不管什么宝贵的东西,一多就不稀罕了。郁阿姨之所以不把抽斗锁起来,有可能是不把她的这些首饰当回事,也有可能是人老忘性大,把她的这些首饰给忘记了。

王家慧探头往门口看了看,知道项叔叔和郁阿姨得一会儿才能回来,便取出那只光面的戒指,拿在手上看。人们习惯把美好的东西比作金子,其实金子的黄是别的所有的黄都不能比,大豆的黄有些发白,玉米的黄有些发红,只有金子的黄才黄得这样厚实。她把金戒指放在手上托了托,手心里顿时感到沉甸甸的。小小的戒指这般沉手,看来金子的分量与别的东西的分量确实不一样。王家慧把戒指看过了,掂量过了,接下来应该把戒指放回首饰盒了吧,然而没有,鬼使神差,她竟然把戒指套到自己手指上去了。她先是套在左手的中指上,中指有些粗,没有套进去,改套无名指,才套进去了。金戒指一旦戴上手,她发现自己的指头大为改观,不但那根指头大为改观,整只手都大为改观,那只手仿佛一下子从泥手变成了金手。她心里跳得通通的,天爷地奶奶,怪不得有钱人往手上戴金戒指呢,戴不戴金戒指,手与手是不一样,人与人也不一样。她要是也有这样一只金戒指就好了。

她把金戒指戴在了手上,想摘下来就不那么容易。她摘了一次,又摘了一次,都没摘下来。她想,金戒指生来就是让人戴的,老是不戴,金戒指可能也会着急。一旦把它戴上了,它就巴在人手上不愿下来。既然如此,就让可怜巴巴的金戒指在她手上多待一会儿吧。其结果是,她把首饰盒的盒盖扣好,放回抽斗,然后把抽斗也关上了。而那只戴在手上的金戒指,她却没有摘下来。待她把金戒指摘下来时,金戒指被转移了地方,到她的裤子口袋里去了。她的心比刚才跳得还厉害,接着擦柜子时,她的手也有些发抖。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事儿,我不要人家的金戒指,我不过是看看,玩两天,还会把金戒指原样儿放回去。她还对自己发出了警告:出来当保姆,手脚一定要干净,千万不敢拿人家的东西,拿了人家的东西,万一被主家发现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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