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未晞察觉,奇问:“师父,此处是?”
常秋回神:“曾是我与先夫故居。”她熟稔引路,直入卧房,取尘封衾褥。二人就此眠。
晨曦鸟鸣醒二人。推未掩窗,清幽景致扑面,安未晞不由叹主人雅致。
常秋道:“我寻食,殿下自便。此地即小居之所。”安未晞应“好”。
简单食毕,二人整理。忙碌终日,屋舍焕然。
此后数日,安未晞或独自于山中练剑,或下山游玩采买,然师父时常不见踪迹。
这日晚膳后,安未晞见常秋牵着马正要外出,正欲开口呼唤,忽见庭院墙角处蜷着一团小小的黑影。
她习武之人胆气甚壮,便缓步走近。月光下细看,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衣衫褴褛,满身污浊,倚着墙角酣睡,显是早已将此处当作安身之所。
安未晞静静注视片刻,欲回屋取条被褥与他。方才起身,裙角却被一只小黑手紧紧攥住。
低头看去,正对上一双懵懂中带着戒备的眼睛。那孩子始终不语,只是固执地攥着那片绯红衣料。安未晞无奈,只得领他进屋。
安未晞烧了热水给孩子沐浴,又取来自己的一件旧衣与他穿上,虽不甚合身,却也别无他法。
待洗净尘垢,竟露出一张过分俊秀却瘦削的小脸。常秋不在,安未晞厨艺平常,只得取出在镇上买的糕点给他吃。
令人意外的是,孩子吃相颇为斯文,不似寻常乞儿。
安未晞颇觉有趣,但不便一直盯着他看,便取剑擦拭,偶尔抬眼看他。
自沐浴至此刻,这孩子未曾说过一句话。
忽闻马蹄声响,安未晞出门迎回常秋。再回屋时,孩子已伏在案上睡着了。
安未晞向师父说明缘由,询问可否收留他。
常秋见孩子与安未晞年岁相仿,或可为伴,自己也好分身处理国主密令,便应允道:"随你心意。今晚先安置他睡在我榻上。"
于是,常秋便与安未晞同榻而眠。
山中的岁月静谧悠长。
此后数日,常秋常常白昼外出,夜深方归。
安未晞知师父身负要务,从不多问。她便常与那孩子同去竹林练剑,一道下山品尝小吃,也为他添置了几件新衣。
相处日久,安未晞发觉孩子并非哑巴,只是生性寡言,偶尔会吐出几个字:"吃饭"、"好吃"、"喜欢"、"姐姐"、"漂亮"。安未晞觉得甚是有趣。
一日,二人同坐溪边青石上。安未晞絮絮说着宫中趣事,孩子安静聆听。
他从未离开过此地,不知"皇宫"为何物,只当是个大宅子。
见安未晞眉间似有思虑,忽然伸出小手,紧紧握住安未晞的手,笨拙而认真地道:"我陪你回家。"
安未晞一怔,心头微暖,反握住他冰凉的小手:"现在还不能回去。待时机成熟,姐姐一定带你回家。"
想起孩子曾说自幼被弃于山林,无名无姓,无亲无故,安未晞紧了紧相握的手,温言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就叫'城安'。我最大的心愿,是无论城内城外,百姓皆能安居乐业。也愿你如城中人一般,平安喜乐。可喜欢?"
孩子虽不能全然明白其中深意,但见安未晞笑容温暖,便觉得这名字极好,用力点头道:"好!"安未晞展颜笑道:"走,回家!姐姐教你写这两个字。"
自此,近两月光阴,安未晞日日教城安读书、习字、演基础剑招。
悉心照拂之下,城安面容日渐丰润,身量亦悄然渐长。安未晞惊见其天资颖悟,具过目成诵之资,更能触类而旁通。
不过两月光景,竟已能自行披阅。既识文断字,城安便沉酣典籍,常于院中持卷静坐,终日不倦。
安未晞时笑谑:"吾家城安如此勤勉,他日必夺魁登科!"每闻此言,城安辄面泛赧色,垂首不语。
安未晞只觉其羞,然不知"壮志"已种少年心田,暗自萌芽。
这一日,安未晞颇觉无聊,见城安正专心读书,不忍打扰,便独自骑马外出散心。不知不觉行至一条小河边,远远望见有人影,她牵马走近,却发现那人竟是师父常秋。急忙上前,却见师父周身都是刀伤,血迹斑斑。常秋见安未晞到来,急切道:“殿下快走,后面有人追我!”安未晞岂能弃师父于不顾?于是二人共乘一马急忙离去。
安未晞本想返回山中住所,常秋却阻道:“殿下不可,此刻不能回去,先回皇宫。”说罢便吐血昏厥过去。
安未晞不敢耽搁,也不敢违背师命,只好快马加鞭带着师父赶回宫中。
抵达皇宫后,常秋伤势严重,太医们团团围住诊治。
待师父伤势稍稳,安未晞忽然想起城安还在山中,便想立即返回接他。
国主得知后放心不下,特派一队禁军随行。
待安未晞赶回山中院落,只见院内一片狼藉,显然被人翻查过,所幸未见血迹与打斗痕迹。
安未晞派人往山中四处寻找多时,却始终不见城安踪影。
最终只得黯然离去。
窗外一声鸟鸣将安未晞的思绪拉回。她望着手中的纸条,心中顿时感到安定而满足。
窗外,皎洁的月光如白练般洒落,银辉泻地,却仍难以驱散安未晞心头的忧虑。
与此同时,在琉璃阁内,烛火摇曳。
一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正背身立于窗前,凝望着京城皇宫的方向。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衣袂在夜风中微微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