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庆宫出来,途经御花园,商景徽碰上了一个人。
对方身后也簇拥着一群丫鬟婆子,见了她,远远地迎上来。
那人开口,声音很软,道:“好久不见,姐姐如今真是越来越风光了。”
来人正是三公主,商栩澜。
商景徽勾唇道:“妹妹说笑了,大靖的公主还不风光,天家颜面置于何地呢?”
商栩澜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遂又笑道:“姐姐说的是,只是如今姐姐觅得良缘,驸马又受父皇重用,真是羡煞旁人呢。”
朝野上下,谁人不知,驸马正被停职,虽说处罚从轻,可毕竟是罚。如今在商景徽面前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商景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心说自己这个妹妹啊,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蠢。可她嘴上却不饶人,回敬道:“是啊,我何时不叫妹妹羡慕了呢。”
商栩澜没想到她这次说话如此不留情面,脸上彻底挂不住了,气得跺了跺脚,匆匆行礼,便一甩手,转身离开了。
商景徽冷眼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直到商栩澜消失在花丛后。
兰若劝道:“三公主年纪尚小,殿下何必同她置气?”
“谁跟她置气了?”商景徽哂笑,道:“我这个妹妹啊,没准儿还能捡个谁也没留意的便宜呢。”
随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她可不小了,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兰若不解,看向自家公主,商景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上去不打算继续说,兰若就没问。
商栩澜的生母是先昭容,昭容的父亲只是一个县官。先昭容善歌舞,生下三公主后封妃,死于商栩澜十岁时。
后来,商栩澜名义上由一个婕妤抚养,但仅仅止于名义上。
商栩澜年幼时,还算活泼可人,与商景徽年纪相仿,两人时常一处玩闹,关系不错。后来,昭容去世,商栩澜先是荒废了学业,后性情大变,又受贵妃多次挑唆,便与商景徽生疏了。商景徽念她可怜,未曾与她计较,谁知后来愈演愈烈,两个人就不对付了。
这一切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商景徽照单全收,也没真正放在心上,毕竟商栩澜再怎么蹦跶,也丝毫不会动摇她的地位。
然而这一切,止于西北战败。
商景徽眼中露出悲悯的神色,陷入了回忆。
上一世,西北战败后,两方议和,世家提议和亲。彼时,朝中的三位公主里头,商景徽早已出降,六公主尚且年幼,只有刚刚及笄的商栩澜最合适。
一切都顺理成章,商栩澜被送去胡戎北三部和亲,可是没过两年,胡戎又借口与北靖交战,商栩澜被夹在中间,无地自容,又在异乡遭受冷眼,郁郁而终。
商栩澜的死讯传回云阳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了,商景徽心里还难过了许久。
商景徽边想边往宫门走,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贵妃。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接连犯晦气。
面上的体面还是要有的,商景徽只得端起笑容,走上前去,向对方见礼。
吴家刚刚倾塌,贵妃被迫放弃了一个助力,何尝不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可也是满脸堆起笑容,两方寒暄了几句。最后分别时,贵妃佯装亲近,上前拉着公主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公主殿下好手段,暗中执棋的滋味挺不错吧?”
商景徽低声说:“娘娘猜猜我方才碰见了谁?”
贵妃冷笑一声,丹凤眼抬起来。
“商栩澜,”商景徽勾起唇角,自答:“这小姑娘啊,还是一如既往地蠢,我很放心。”
她又直视卢清婉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我很是不解,贵妃娘娘怎么连她也不愿放过。”
她指的是上一世商栩澜和亲的事。
康德帝子嗣单薄,除了早夭的,总共就三个女儿,他对待三位公主基本都是超规制的,可见其爱女心切。
宗室里那么多女孩子,就算她们不愿意,朝臣里头也还有待嫁的姑娘,再不济找个罪臣之女,总是能封出个公主来的。可最后康德帝还是狠心将亲女儿送去和亲,这其中没有卢清婉的枕边风,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卢清婉也是一直居于幕后,她劝皇帝将商栩澜嫁出去,转头又对商栩澜百般劝解,答应为她求情。所以商栩澜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背井离乡的。
呵,谁也不必明嘲暗讽,谁又不是背后使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