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风灌进单薄的袖口,月光照的树影映在灰墙上斑驳涌动。白享记得无数个夜晚,那个时候卧室里没有窗帘,他睁眼醒来就会被墙上摇晃的树影吓出冷汗。
但现在,他不怕了。伸出来的那只左手早已被冷风冻僵,他颤抖着拿着那把刚买的美工刀,刀刃比风还凉,就这样慢慢地划过手腕,暗暗的也看不清划了多深的口子,只感受到有热流慢慢流过手边。即使手冻成冰块,感知也没有被麻痹,痛意慢慢爬上白享的脸颊,十几年都没想过要哭了,现在眼睛里却止不住的盈满眼泪。白享有个坚持了多年的习惯,就是眼里一有眼泪,就抬头硬生生地憋回去,不让其流出来。
看着那树影还不断晃动,白享忍不住靠在墙蹲下,将头埋在双臂间,克制着啜泣。不知过了多久,血流渗进膝盖处的布料才让他略微清醒,白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用右手去掏外套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想放在地上展开。但不知何时,除他坐下的那块,其他地方都已经铺上了细细的白雪。
是初雪,白享的脸上越微有些诧异,但很快又苦笑起来,悲伤又拽起了他的心脏,作祟揉捏。喉间一窒,眼前一片模糊,世界一片宁静,整个人都如同湮没在了眼中的氤氲。
他小心翼翼的展开那张纸,标题“给言歌”下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字,内容很长,却始终舍不得结尾。白享还是决定把结尾写了再偷偷死去,他默默的把眼泪擦了,准备抬脚离开,却看见本只有树影的墙面多了道人影。
白享静默在原地,攥紧了手中的美工刀,他知道现在除了他没人留在学校,何况教职工也没必要鬼鬼祟祟地躲在墙后。
即使被冻得全身发冷,白享也能感受到自己背上沁了层薄汗,他放慢脚步向前走去。谁知那人影像有感知一样,突然钻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腰部就已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揽入怀中,手上的动作刚想要刺出去,一阵气味钻入他的鼻腔。柠檬混杂着一丝薄荷,那个他最熟悉不过的气息。
“言...言歌?”白享略带着颤抖的鼻音问道。
言歌将怀中人抱的更紧,“是我,想我了吗?”言歌蹭了蹭他的脖子道。
“唉,想,想到爆炸了。”白享极其克制着喉咙里要涌上来的那股热流。
过了良久,言歌感受到白享慢慢暖和起来,才把他转了过来。不转不知道,转过来才吓了一跳,言歌一脸吃惊地看着他的脸,问:“你这哪来的血啊?”
白享才想起来刚刚干了什么,清醒了以后心虚低头不答。言歌还在不依不饶的查看着他全身,他只得一步一步往后缩。
“别动!”言歌有些大声了,白享才乖乖站在原地不动了。
看到白享手腕的那道口子,他心里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拉紧了。言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己还是来的太晚了。
言歌飞速跑到墙角,打开那一大袋塑料袋翻找着,半天才翻出纱布碘伏把伤给处理好了。
两人又找了个墙根坐下,言歌把外套换给了白享,把他那件单薄的外套放进了自己背包里。此时白享才注意到言歌带了一堆东西。
“干嘛带那么多东西来?”白享看着那塑料袋里药品零食生活用品什么乱七八糟的应有尽有。
“日常补给嘛,怕你死在这,没想到你还真打算这样干......那我不就成寡夫了?”言歌扯着嘴角朝他笑了笑,但眼眶已经忍不住的发酸。
“别矫情起来肉麻我行吗,歌歌。”白享的情绪恢复了常态,还故意换了称谓,想逗他开心,让气氛不要陷入苦楚和严肃之中。
雪慢慢飘落,言歌在两人之间架起了一把伞。又从包里掏出保温杯,一扭开盖雾气就直直地扑了出来,言歌一把将保温杯递了出去,近的怼在了白享的脸上:“趁热喝了,炖了好久的汤。”
白享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慢慢喝了起来。看着雪花一片片落下,白享享受着此刻的宁静,自从被迫复读的那一刻起,白享的心情从来就没好过,但不知为什么,只要言歌一出现,他就能迅速被这人周围的磁场所感化,平复下内心的暴躁易怒。
现在是放假阶段,但白享申请了提前回校,本来是情绪上头想要一刀了结的,言歌的突然出现让他那种想法顿时烟消云散了,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的,但何乐而不为就享受当下呢。白享想到这里有股莫名的兴奋和想笑,其实已经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听着自己的笑声,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言歌也转头看向他,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瞳孔放大地站了起来,把伞也弄翻了。
白享皱着眉头刚想抱怨两句你怎么啦,一惊一乍的。这人却一把捏住他的脸,两人四目双瞪,眼里全是诧异。
“白享你这是又干了什么,怎么弄成这样?”言歌说完就开始着急着收拾东西要拉着他的手走。
“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白享说着拿过言歌的手机打开相机照了照。
不得不说言歌的视力实在敏锐,在那么昏暗的月光下也能看出他脸上的异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白享的侧脸和下颚处都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言歌拉开他的衣服,锁骨里也早就起了触目惊心的一大片。
等他自己看完一抬眼,言歌早已在旁边一手保温杯,一手小药片地候着他了。
“氯雷他定,先吃!”言歌皱着眉,严厉地将手伸过去就要把这个不省心的人给灌了,白享则是忙把衣服整理好了以后就自己咽了药。
接下来的事就是言某拿着补给牵着他一路竞走到了宿舍,把东西放好。又火急火燎的出了校门打车去了医院。
一路上,车上除了出租车的打表计哒哒响着,两人都默不作声。只是言歌快要把白享贴到车窗边,紧紧搂着他不想松手。
从去年的高考结束到现在,快要一年的时间,言歌无数次幻想过见面的场景,但从来没想过居然是当下的状况,愧疚和难过翻涌,言歌忍不住靠上白享的肩膀,也没忍住悄悄地流了眼泪。
在哭方面,倒不如说是在他人面前展现自己脆弱,易碎的一方面,两人真的是出奇的一致。能憋就绝对不会出气。
下了车,到了医院,言歌已经完全看不出哭过了,只是佯装地打了几个哈欠。在白享单独问诊的时候,言歌就在门外安静地坐着。除看急诊,白享不知道的是,言歌还给他约了精神科。
心理测评的时间很长,所以这必定是场漫长的等待,得在白享做完以前把事情处理完啊,想到这里,言歌翻出了那件单薄的校服外套,那件外套已经被白享不知不觉中沾上了许多血。
言歌抖了抖外套,一张皱巴巴的纸就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言歌疑惑地捡起,展开。
看着里面的内容,言歌心里不由得复杂起来。一封专写给他的遗书,说是遗书,倒不如说是普普通通的日记,不过是把所有的都整合在一起。
白享想象不到两人的未来如何,写了很长的篇幅,却始终都没有结尾。
看着那些平淡的日常,言歌甚至能想象到白享写下这些的情形。也许是像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不午休地留在教室,那样一笔一画写。又或者是有时课上不想听了转而去随意写的。
看着那时而方正又时而潇洒的字迹,言歌仔细地阅读,生怕漏看一个字或没看清一个字,一遍一遍反复看,言歌的喉咙每次被涌上的热流梗住,他就努力往下咽,不让它到眼睛里去。
白享写这封信时,居然是从一次对他最不满的时候写起。也就是白享自认以为的两人第一次见面,言歌被他的吐槽弄得又哭又笑的,思绪也忍不住飘回到那个夏天,被字里行间的线索点通,脑海里一下浮现出许多画面。
皱巴巴的纸被他揉的更皱,到最后,他有些气愤的将那件带了血的校服外套恶狠狠地扔进了医院的垃圾桶,像是要和过去一刀两断。他把书信纸藏起来,他决定不让白享写结尾。拿着手机处理好一切事物后,他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等待,也许是一路赶到这里,眼前的东西越来越不清晰,他抱着背包睡着了,做了一个长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