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德鲁教堂的橡木长椅上,挤满了呢绒与羊毛混合的体味。伊莱亚斯坐在家族专属的第四排长椅,指尖划过座底刻痕——那是她七岁时偷偷刻下的庄园地图,如今被磨得发亮。
铁路公司的代表站在圣坛前,黑色西装像只乌鸦落在百合花丛中。他展开的规划图上,猩红直线如刀疤划破赫特福德郡的肌理。
“征用3.7英亩,补偿按47英镑每英亩计算。”代表推过支票本,“总计173.9英镑,现场支付。”
金先生率先起身,怀表链子在肚腩前晃动:“我赞成!铁路通后我的羊毛运费能省三成!”几个小地主跟着点头,像被风刮动的稻草人。
伊莱亚斯低头速算:
- 诉讼成本:至少200英镑
- 败诉概率:72%(基于1889年《强制征用法》修正案)
- 年运输节省:约90英镑(按当前运量)
祖父的烟斗在暗处明灭。老爵士沉默如界碑,将决断权用目光递来。
“47英镑每英亩?”伊莱亚斯突然开口。她刻意让声音带上前夜练习的胸腔共鸣,惊起梁上鸽子扑棱棱飞过彩窗,“去年邻郡征价是53英镑。”
铁路代表微笑:“那是熟耕地,而各位的是牧场…”
“是吗?”她展开自绘的地质图。牛皮纸上用茜草汁标出地下水位线,“诸位请看——铁路规划线正好穿过白垩含水层。若施工导致水位下降…”笔尖轻点金家的羊毛洗涤池,“某些人的节水成本恐怕要翻倍。”
金先生的怀表链突然绷紧。
伊莱亚斯转向铁路代表:“按1893年《公共工程补偿案》,除地价外还需赔偿‘潜在生态损失’。”她抽出一页女子医学院的笔记——上面画着水文循环图,“需要我解释含水层对牧场产奶量的影响吗?”
满室寂静中,她抛出方案:
“一次性补偿金按53英镑计,另加十年免费运输权——限于埃奇沃斯及金家等现有地主。”
金先生猛地抬头,肥硕下巴抖了抖。免费运输权意味着他每年省下87英镑运费。
铁路代表冷笑:“少爷的算术真好。但这需要公司董事会…”
“贵公司正在争取伯明翰至伦敦的专营权。”伊莱亚斯轻声打断,“若赫特福德郡征地出现‘环境诉讼’…《泰晤士报》会很感兴趣。”
支票本被合上了。代表掏出更厚的合同书:“十年运输权可以,但仅限于大宗农产品。”
表决以9:3通过。金先生投赞成票时,特意对伊莱亚斯眨了眨眼——乡绅联盟的密约已然达成。
散会后,祖父在告解室阴影里握住她的手。老爵士将一枚1853年卢比银币塞进她掌心——那是印度兵变时他救下总督的奖赏,币缘刻着“给最像我的孩子”。
“但您从没去过印度。”伊莱亚斯摩挲银币上的东印度公司徽记。
“所以它才该给你。”祖父的笑声震落告解室木屑,“真正的主人不需要亲临每片土地,但要能守住通往土地的每一条路。”
月光下,新合同墨迹泛着水光。伊莱亚斯在账本添上:
**铁路补偿:196.1英镑(一次性)**
**年运输节省:90英镑(至少十年)**
另用红笔圈注:
**关键盟友:金家(需用运输权维系)**
她走到教堂北墙,触摸那道著名的“闪电裂痕”。1592年雷击留下的伤疤,如今填满了金箔。
就像某些看似破碎的事物,终会变成更坚韧的图腾。
星火在马厩轻嘶。食槽里不知谁放了一捆新割的苜蓿——带着铁路路基旁的野花香。
不费力的金币——让利润像呼吸一样自然,却无人察觉谁在吐纳
白蜡树叶上悬着的不是露水,而是昨夜尚未蒸发的利益。
伊莱亚斯把指尖按在树皮上,像读温度计一样读湿度——
“湿度 92%,风速 2 级,狐狸足迹 17 分钟前经过。”
祖父的烟斗在雾气里闪了一下,像一根老式引线,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