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都的四月比哪里都要炎热,即便是群山之巅的凌岩峰也不例外。
丝丝凉意被阻绝在了与中洲交界之处,人们只能靠着蒲扇在盛夏到来前偷得几分春的清爽。
白徵这几个月将傅念盯得紧,手上折扇当剑使,半点功课也没落下。
青竹一样的人在这般紧锣密鼓的训练里,再一次看清了自己和阮溪棠的差距。
天纵之资也需经过捶打,否则如何有能力攀上属于自己的巅峰?
想起那个人,眸色不由暗了下来,剑也慢了几分。
“怎么了?”持扇的人瞧见,不禁问:“是身子又累了吗?”
傅念牵起一抹强笑,微微摇头:“没有,还可以。”
白徵静默片刻,沉声道:“先把剑放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他依言收起了寻风剑。
“手拿来。”
傅念不明所以,但仍旧遗言伸出手,如柴般瘦,看得人心颤。
“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吗?”
他敛了眉,遮住漫上的眼中酸楚,轻声道:“弟子知道。”
“既然知道,就该好好养,而不是拿一腔心血奔赴忧思。”
傅念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水光。他沉默地练完剑,忽地咳喘,跪在地上呕了几口红。
“小念!”白徵疾步上前,拿出一丸丹药,手都在抖:“几月不见,身体怎么又差了这许多?”
傅念接过丹药,阖眼仰头一吞。
他扯出笑,血在齿间溢出,带了哀凉的泣:“师祖,我提不动剑了。”
白徵心神一震。
当剑修提不起剑,无异于折翼飞鸟,再也翻不过心中所企的那座高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修途渐远,在万籁俱静中款步走向此生尽头。
傅念看着青山沉霭,眼中带过一抹自嘲,一丝释然。
修道之人求得从来不止飞升与长生。
他们要的是能颠覆山海的能力,在乱世中保持救民于水火的决心。
可是,一个自己都救不了的人,又谈何拯救苍生呢?
“不必灰心,我自会帮你寻找灵药。”白徵的声音怅然,也不知道是对他人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傅念摇头,强撑着身体站起,依靠在竹竿上。纤细的手攥着心口,全身微微发颤,轻喘里透着止不住的抖。
他闭目养神,咽下了再度涌上喉间的血,开口祈求:“师祖,弟子想下山一趟。”
“去做什么?”白徵说:“你如今的身体经不住半点奔波了。”
那双灰败的眸子睁开,看着竹叶在眼前飘落,仿佛窥见了中洲的雨。
那朵盛开在枝头的海棠花,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是否也会如他一般,惦记着那场伞间心上的潮湿。
喉间滚过发烫的苦,他低头,抖落秋雨无数。
等不及了。
两年,于他于我,都太过漫长。
若犹豫之后是千蝶陨落、万蝉寒噤,他何不就此将败落的结局阻挡,把遗憾抹杀在未到来前?
这一辈子,总不能落了个万念俱灰的结局,叫人死不瞑目。
“我想见见他。”
他们默契地隐藏着,谁也没把那三个字点出来。
白徵静默半晌,允了。
他看着那道身影,忽地道:“记得和你师尊说一声,省得他回来后对着花月堂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