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世荣的怒火化作了最直接的打压。
他当即动用自己在京中经营多年的人脉,一道命令下去,整个西市的供货渠道瞬间对晚香居关上了大门。
无论是鲜活的鱼虾、肥嫩的禽肉,还是西域运来的珍贵香料,一律不许卖给西市三号档口那家新开的馆子。
他甚至做得更绝,直接花钱雇了城西有名的地痞阿蛮,命他带人去晚香居找茬。
“给我把她的灶台砸了,往她的汤锅里泼脏水!”冯世荣面目狰狞地吩咐,“我倒要看看,没了食材,没了灶台,她拿什么跟我斗!告诉她,三天内不关门,就一把火烧了那破楼!”
当夜,月黑风高。
阿蛮带着七八个手下,一脚踹开了晚香居的后门。
预想中的惊慌尖叫并未出现,只见那个身形纤弱的少女,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院中,手里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
灶上的锅里,红油翻滚,香气冲天。
“各位大哥,打打杀杀多累啊。”苏晚晚浅浅一笑,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天气这么冷,不如先吃口热的,暖暖身子?”
那碗里,各色串好的菜蔬丸子在红亮的汤汁中沉浮,一股辛辣鲜香的味道蛮不讲理地钻进阿蛮的鼻腔。
他本想一把推开,可喉头却不争气地滚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接过了碗,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
那股麻辣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烫得他龇牙咧嘴,却又根本停不下来。
苏晚晚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不急不缓地开口:“你要钱,我要命,咱们的生意谈不拢。不如换个方式——你留下来给我当伙计,我给你月钱二两,顿顿管饱,锅里的东西,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阿蛮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苏晚晚清澈见底的眼睛,又回头望了望那口锅气蒸腾的大锅,眼中竟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光亮。
次日,当冯世荣派出的第二批地痞气势汹汹地杀到晚香居门口时,却被手持一根擀面杖的阿蛮拦了下来。
“谁敢动这口灶,先问问我碗里的麻辣烫答不答应!”
冯世荣得知此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随即又冷笑起来:“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贱民,一碗吃食就能收买,也配跟我谈生意?”他浑然不知,就在他嘲讽的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停在了晚香居后门,一名宫里的管事太监悄然采买了几份“素海珍”,说是要给贵人作御膳添味。
也是从这一天起,四味堂的客流,出现了开业以来的首次下滑。
子时,高耸的城楼之上,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暗处,夜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谢景行摊开手中的密报,上面清晰地写着:“晚香居,开业三日,营收三百余两,接待客流逾千人。”
“主子,”陈七在他身后低声问道,“漕运那边的渠道,是否要继续为她打通?”
谢景行的目光深邃如海,遥遥望向西市方向那一点不灭的灶火,薄唇轻启:“让她烧。这把火,烧得越旺,我越安心。”
而在那片温暖的灯火下,苏晚晚正伏在案前,绘制着全新的菜单。
她的笔尖忽然一顿,抬起头,看向一旁正在拨算盘的柳掌柜,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柳掌柜,你跟我说实话,当年这醉仙楼,到底为什么会倒闭?”
柳掌柜拨弄算珠的手指猛地一僵,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而惊惧,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刮起一阵疾风,吹得窗棂作响,案上的烛火剧烈摇曳起来,光影晃动,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黑影,正从四面八方,悄然逼近这方寸之地。
晚香居的灶火虽旺,却也照不亮这京城深不见底的黑暗。
柳掌柜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繁荣的表象,露出了潜藏在过往中的致命危机。
苏晚晚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随着晚香居的名声鹊起,而缓缓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