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样自信的人，实在很少如此垂头丧气。

李若姝安慰地拍拍他肩膀：“你在担心什么？”

“他原本可以不爱我，我不管不顾追到了他的爱，却没想到我就快要死了，”陆为时又叹一口气，面色惫懒惨淡，简直可以说是灰头土脸，“我的确很害怕。”

就如李若姝开始时说的。

最近陆为时突然意识到什么叫怕，也突然回过味，明白母亲当年出意外以后第一个要见的为什么不是家人，而是学生。

——杜思华是因为一场房屋坍塌事故去世的，昏迷前她严令学生封口，将这件事情压得很死。

等陆为时父子俩收到消息赶往医院，杜思华已经处在通过抢救重新恢复意识，并且嘱咐安排好一切的回光返照状态。

陆为时仍然清楚记得第一次踏进病房，母亲带些尴尬愧疚，忐忑到不知所措的表情。

此前他从未见过骄傲自信如女王一样的母亲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明白妈妈因何忐忑，因何愧疚，因何瞒着他和爸爸，直到多年过去的现在，自己也同样身受重伤，为沉疴痼疾连累众生，理解才像一记回旋镖朝他打来。

原来爱一个人会害怕。

“我怕他……为我难过，”陆为时再次叹气，烦躁挠头，仿佛遇到最难攻克的医学难题，“他原本不用这么难过。”

“师兄你被爱惯了，其实……也不是很懂怎么爱人嘛，”她悄悄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难不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他即便难过也不后悔爱你。你在这里瞎琢磨有什么用？”

“原来爱与被爱都要学吗？”陆为时恍然。

“是啊，”李若姝将装有受试者入组表的牛皮纸袋塞进他怀里，开门一把将他推出去，“所以你快去说吧，好运，师兄。”

房门重重关闭的声音响彻回廊。

陆为时气得咬牙，抿抿干枯无色的嘴唇，心里嘀咕这些年对这群家伙真是太过放纵，居然敢直接把首席关外面，真是——岂有此理！

“你看起来像是要把门杀了。”江晚默不作声合起膝上的笔记本，掩盖屏幕内密密麻麻的监控截图和报道截图，隐约能看出全是他导师杜思华的身影。

江晚微笑，温和地问他：“怎么被赶出来了，做了什么亏心事？”

陆为时攥着牛皮纸袋，心虚地缓缓转身，结果被阳光底下长身玉立，肩宽腰窄的江晚晃得移不开眼。

“亲爱的，”陆为时喉结滑动，眯眼睛笑到合不拢嘴，“你戴眼镜真好看。”

是真的好看。

或许是眼镜将小江总野心勃勃的锋利、八面玲珑的城府、身居高位的威严悉数掩盖的缘故，焦金流石般的阳光下江晚一身简简单单的黑色常服，脸部轮廓线条衔接柔和，整个人只剩下隽秀与斯文，与校园里沉静温柔，寡言少语的学霸别无二致。

江晚嫌弃到整张脸皱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将眼镜收起来：“你也不赖，亲爱的。想在哥哥眼睛里摘星星。”

陆为时大脑宕机，老人地铁手机：“……”

“知道你有多恶心了吗，”江晚脸上的嫌弃挥之不去，身体却很诚实，走到陆为时身前，“情况怎么样？”

陆为时搂住他的腰，头不自禁往他身上乱蹭：“我……有点累，等陪你见完爸妈再讲，好吗？”

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生意场上，江晚不知见过多少人，陆为时这种将一切心情写在脸上的傻子，其实跟透明差不多。

江晚早看出陆为时忧心忡忡，也早发现陆为时有事瞒着他。

但最终，言辞犀利能言善辩的小江总只是安慰性质，温和地摸摸陆为时的头：“你看着来吧。我……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