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来吧。”

醒来。

如同从深深的海底上浮重新瞥见天光，压力的骤然减轻和记忆的重新出现带来的是翻江倒海一般的反胃。但在此之上，林的心智完全被另一个可怕的发现攫取了。

她的天使，不，她的杰森。

浑身浴血，皮肉翻卷，看起来快要死掉了。

……

这家伙，之前在撒谎吧。

杰森一边奔跑，一边冷静的思考着。这像一种在训练中固定下来的天赋，就像拿枪的手不能沾血，超级英雄的基本功就是无论发生任何危机，都要保持冷静。

虽然他就是因为不够冷静而失去了超英这份工作，不过这不妨碍他在心理活动里自夸一下吧。

杰森苦中作乐地在心底自嘲一句，这有助于他在极端刺激中保持镇定。

出于他和林的熟悉程度，蝙蝠侠同他分享过关于林的情报，“一个除了对摄入的食物过分挑剔外，没有弱点的氪星人。”杰森还记得布鲁斯说这话时的表情，压抑的、怀疑的、克制的，因为她救了他的家人而克制，但又因为她的强大而怀疑，“她并没有展露出对阳光的特别偏好，咖啡也不能提供完全的营养物质，不能排除她真的以某种超脱人类科技的方式存活，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她出于某种原因，向我们隐瞒了她的食谱。”

而这就意味着，她真正的食物，应该是人类难以接受的。

蝙蝠侠是对的。

杰森讨厌这句话，它总是让他想起自己的失败，但他本来也总是失败，而蝙蝠侠又正确了一次。

他再也跑不动了，踉跄着靠在基地外某棵大树边，滑坐在地上，林收着翅膀蜷在他的怀里，她并没有把他肩膀上那块肉完全咬下来，只是将它藕断丝连地含在嘴里，轻轻用牙碾着。他们实在是隔得太近了，杰森能察觉到她的心跳，也能感受到她急切的吞咽，吞咽着他的血液。

并不反感。

全是渴求。

她是一只会吃人肉，喝人血，还懂得伪装的小怪物。

现在失去理智了，可能真的会活生生把他吃掉。杰森能听见因为她收拢的怀抱，肋骨发出的咔嚓咔嚓不堪重负的响声。他们已经成功离开了那个正在崩塌的基地，但是失血过多和呼吸不畅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而外面还有一整个园区的发狂野兽。

他也许会死在这里。

但奇怪的是，即使是这样，杰森还是觉得林很可爱，她因为惊吓炸开但又顺下去的鳞片，她吸吮血液时微微鼓起的脸颊，还有她迷迷糊糊、口齿不清的抱怨（杰森需要很专心才能听明白她在咕哝什么），“……头好痛，这里是天堂吗？”

“存在就是很痛的啊，”对此杰森可太有发言权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全然放松了下来，甚至又开了一个很糟糕的玩笑，“是不是天堂不好说，不过你再抱紧一点，我就要上天堂了。”

似乎听明白了他的话，她的怀抱松了松，但这下没有被堵住的伤口中的鲜血更汹涌而出了（她的翅膀上是有血槽吗，老天，真该叫这岛上的混蛋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生物兵器，根本不是越大越好，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他的血洗过了一遍，不过她似乎不安了起来，眉头紧皱，甚至把嘴里的肉吐了出来。

杰森呼出一口气。

看着她神智不清的，野兽般满是熔岩与鲜血的眼睛，他低声说道：“快醒来吧。”

就算你是一个怪物，也不应当一睁开眼看见熟悉的人被亲手扼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太残酷了。

好像真的有某种存在听见了他的恳求，林僵了僵之后，突然整个人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她生物兵器一般的翅膀，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在空气中扑扇了几下，仿佛在和某种看不见的敌人作战一般。

“杰森……？”

“睡美人醒啦，梦见很帅气的天使了吗？快飞走吧，这里不安全。”杰森尽力向她扯出一抹帅气的笑（有点艰难，他尽力了），感觉意识正在飞速地丧失，眼前迅速黑了下来。

“杰森！！！”

嚯，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这么慌张的语气。

这是失去意识前，杰森的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