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忙碌如同旋风般刮过。
“林氏中餐”终于迎来了开业的日子。
小小的店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红色的招牌虽然简单,却在灰扑扑的街道上显得格外醒目。窗户擦得透亮,里面摆放着整齐的桌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油脂、酱油和淡淡消毒水味的气息——一种属于餐馆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开业第一天,生意比林预想的还要顺利。
附近的打工族被低廉的价格和诱人的香气吸引进来,吃完后大多露出惊喜的表情。邻居们纷纷前来捧场,杂货铺老店主甚至自作主张地送来了一个开业花篮。
“林,你的手艺真是太棒了!”洗衣房老板娘大声夸赞着,几乎吃光了整整一大盘蒙古牛肉,“这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中国菜!”
莎拉带着她十几个核心手下浩浩荡荡地来了,几乎占满了半个餐厅。他们大声谈笑,点满了整桌的菜,对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莎拉本人更是吃得满面红光,拍着桌子说以后帮派的聚餐定点就在这里了。
后厨里,林忙碌着。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翻炒、调味、装盘,如同经过精密计算。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但她的嘴角却带着一丝真实的、浅浅的弧度。
听着前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感受着那种久违的、属于“正常”生活的喧嚣和热气,有一瞬间,她几乎恍惚了。
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是个异类,是个必须以同类为食的怪物。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餐馆老板,靠着勤劳和一点手艺,在陌生的城市里努力扎根,并且似乎……快要成功了。这种被需要、被接纳的感觉,像微弱的暖流,试图融化她冰封已久的内心。
直到……
一份客人剩下的、几乎没动过的炒饭需要处理。她下意识地舀起一小勺,习惯性地想送入口中——这是厨师最自然的动作。
然而,勺子刚靠近嘴唇,那股对她而言无比尖锐、难以形容的恶心气味就猛地冲入鼻腔。那不再是食物香气,而是腐烂、酸败、混杂着无数化学添加剂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的喉咙瞬间紧缩,胃部剧烈地抽搐起来,强烈的排斥感几乎让她当场干呕。
她猛地放下勺子,手指微微颤抖。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暖意。
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弧度却不可避免地变小了,淡了,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周围的喧嚣依旧,食客们的笑容依旧,赞扬声依旧。
但她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寂寞。
她站在热闹的厨房中央,站在弥漫的食物香气里,却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冰冷的隔离罩中。
人类的食物,终究无法滋养她。
他们的世界,他们的欢笑,他们的生活……她可以模仿,可以旁观,甚至可以短暂地融入其中,扮演一个受欢迎的角色。
但她永远无法真正品尝他们的喜悦,无法真正消化他们的温暖。
她终究是一个喰种。
这份看似完美的伪装,这座她亲手搭建起来的、充满生气的餐馆,从另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一座更加精致、更加孤独的牢笼?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能轻易撕裂□□、此刻却握着锅铲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重新抬起头,脸上那变得有些寂寞的笑容再度调整到恰到好处的弧度,转身继续投入忙碌的烹饪中。
只是那身影,在蒸腾的热气里,显得格外单薄而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