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来人自报家门,落羽尘礼道:“原来是薛左使,来此有何贵干?”
薛江平道:“门主如今重伤不起,在下特来求医,还望神月山庄不吝相助,在下感激不尽。”他面方额圆,浓眉大眼,瞧着颇豪爽,此时双手抱拳深深鞠躬下去,显得诚意十足。
落羽尘微笑道:“薛左使是想请我父亲?”
薛江平喜道:“原来是少庄主,在下失敬了。敢问令尊可否相助?”
落羽尘道:“想必薛左使也知道我父亲这些年已经不问世事,倒有一位良医屠文在江湖中活动,左使为何不去请他?”
薛江平道:“少庄主有所不知,我已请屠大夫去过,他也束手无策啊。”
落羽尘这会儿有了些兴致,挑眉道:“原来如此么。不知贵门主被谁所伤?”
薛江平顿了顿,起身似有些难以启齿道:“被奸人用卑鄙手段所伤……此为我门派内事,还望阁□□谅。”
落羽尘不以为意:“既然左使不方便说,那便算了,待我去看过病人,也知道如何医治。”
薛江平犹豫片刻道:“这……”
落羽尘面色冷淡下来,道:“想来左使信不过我,那就不送了。”
薛江平忙道:“不,不,多谢少庄主相助。”赶忙千恩万谢,道若是落羽尘治好他们门主,天欢门有重谢。
落羽尘倒是不在意他们拿什么来谢,只是好奇薛江平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他倒要去看看,便跟着去了天欢门。
巨大的石门挡在面前,阴阳鱼在门上沉默着,两侧石墙上刻着乾、坤、离、坎等八卦符文。石门打开,从人的高度看去,仿佛把群山都框在门中。
落羽尘随薛江平穿过山门前巨大的演武场和弟子们居住的群屋,眼前的台阶开始连接石桥。
忽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他在一池碧绿尚未开花的莲池上方驻足,回望香气的来处,看到温锐雅靠在池边挂着半幅纱帐的凉亭下。
温锐雅也往这边看了一眼,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不算友善的、意味不明的,却俊美的笑容。
“那是谁?”落羽尘问。
薛江平见落羽尘停步,闻言看向凉亭,扯了扯嘴角,脸色不太好看,道:“这是门中右使温锐雅。少庄主,咱们走吧,门主还等着呢。”
落羽尘嗯了声,跟着薛江平走了。温锐雅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不久后,落羽尘就知道为何薛江平不待见温锐雅。
落羽尘去看过天欢门主,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此时好像被吸干了全身的生气,熠熠生辉的虎目蒙上一层灰白的阴霾。
落羽尘道:“你愿意躺着活一年,还是站着活两个月?”
广正志干咳两声,咳声也是有气无力,道:“当然是站着活。”
落羽尘笑道:“尊驾倒是一点不犹豫。”
广正志想摆摆手,但身体十分无力,只得躺着道:“我一生活地潇洒,临到老了,可不想跟那些怕死的老头一样苟活,明明活不下去了,还不认命,拼命挣扎,有什么意思。”
落羽尘勾了勾唇角。确实,有些老头怕死的很呢。这天下,总有人不认命的。
他配了药,着广正志的贴身仆人煎好后,端到广正志房中,给广正志喂了药,开始施针运功,逼行其溃散的气血,把所剩的生命力全部激发出来。
将要收功之时,只听门外仆人道:“门主,右使现下不方便来,还是明日去唤吧。”
落羽尘微皱起眉:“净心,勿答。”
广正志这人却正如他之前的言语一样,容不得片刻隐忍,粗声道:“为何又不便来?”
落羽尘一指点到广正志背心,感受到他气血奔腾。
随后门外仆人吞吞吐吐道:“右使在,在……”
广正志突然怒目圆睁,却并未怒吼,只咬牙痛哼道:“温……”随后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落羽尘手下的血气也随之溃散去,像烟火洒落的带火星的尘灰,分散到身体的角落,然后慢慢熄灭。
广正志雄厚的躯体轰然倒在榻上,不甘的双眸睁着,而伸向门口的不愿垂下的手指却只能垂下。
落羽尘起身,怜悯只从他眉间一闪而过。
落羽尘平静地整了整衣领,走出房门,又从那座石桥走过。
他在石桥上再次驻足,看见一名雄壮的男子走出凉亭,看起来已经整理好衣衫,腰间皮裙的搭扣却搭错了位置。
一阵清风徐来,半幅雪白纱帐轻扬,断断续续可以看见亭下温锐雅还怀抱两名衣着清凉精致的纤细女子,轻轻咬着耳朵,不知说了什么动人情话,使两个女子娇笑起来。
温锐雅不愧是江湖上闻名的美男子,此时唇上沾着女子绯色的唇脂,显得唇红齿白,眼角的薄红像是一缕随时都会飘出去的烟雾,似乎有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落羽尘压下喉头的恶心感,平静地走过石桥。
身后薛江平那粗犷的声音带着暴怒响起:“温锐雅!又是你从中作梗,我就知道你巴不得害死门主!”
随后,亭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落羽尘听见温锐雅的声音,轻而冷,像初春细碎的冰凌。
温锐雅先是笑了一声,又道:“薛左使,你明知门主需要静养,却故意让人召我,不早不晚,偏偏打扰那位神医治疗,你又是什么居心?可你偏生爱装,以为门中没一个聪明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