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五十分，后台化妆区的气氛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进入最后十分钟的倒计时。喧嚣声浪比之前拔高了一个度，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临战前的有序。灯光全部亮起，将每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漂浮的细碎纤尘都无所遁形。

成员们已经陆续回到自己的化妆镜前，做着上台前最后的整理。白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粉饼和刷具，开始为成员们进行直播前最后的妆容检查。

然而，她的心神却像系着一根看不见的线，线的另一端，牢牢拴在那本被她小心放置在化妆工具包最外侧格层里的墨蓝色精装书上。哪怕不特意去看，它也存在感极强，像一块无形的磁石，不断吸引着她的视线偏移，搅乱着她本该全神贯注的节奏。

为林曜补粉定妆时，她的手腕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粉扑差点按偏。林曜敏锐地抬眼，透过镜子看向她，目光带着一丝探究。白疏晚立刻稳住呼吸，专注手下动作，避开了他的视线，但指尖仍有些发虚。

走到赵梓豪身边，替他整理被耳麦线蹭得有些凌乱的刘海时，她的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几拍，眼神也有些飘忽。赵梓豪乖巧地仰着脸，小声问：“疏晚姐，你没事吧？感觉你好像有点累？”

“没事。”白疏晚迅速回神，勉强笑了笑，加快手上的动作。

她能感觉到，那本书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自带温度，灼烫着她的侧脸。

终于，轮到了许砚辞。

他依旧坐在那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凑到明亮的镜前。见她走过来，他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算是打过招呼，然后配合地仰起头，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脖颈，方便她检查。

白疏晚捏着散粉刷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凉。她努力摒除杂念，仔细查看他的妆面——粉底依旧服帖，眼妆完好，只是鼻翼两侧需要稍微按压一下。她蘸取少量散粉，小心翼翼地靠近。

距离拉近，她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极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化妆品本身的味道。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闭上，而是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让她头皮微微发麻。

她专注地按压着散粉，试图忽略那道视线，但总觉得……他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冷淡模样，但周身那种惯有的、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仿佛淡了些许。她甚至荒谬地觉得，他微微仰起的下颌线条，似乎比平时……放松那么一丝丝？

“可以了。”她低声说，迅速后退半步，结束了这短暂却令人心慌的近距离接触。

许砚辞没什么表示，只是极轻地颔首，放下了仰起的头。

就在这时，几句细碎的闲聊飘入白疏晚耳中，让她本就纷乱的心绪更添一层涟漪。

不远处，赵梓豪的小助理正一边帮忙整理衣服上的麦克风，一边偷偷对另一个助理压低声音说：“诶，你看白老师是不是有点怪怪的？脸好像有点红？是不是发烧了？”

另一边，服装助理小杨在帮陆亦辰整理演出服衣领时，也忍不住小声嘀咕：“辰哥，你看许老师那边，他今天好像没看书，也没看手机，就在那……发呆？看天花板？”被问及的陆亦辰闻言，极快地朝许砚辞的方向瞥了一眼，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哼了一声，没接话，又把耳机戴严实了。

“白老师！快给我也弄弄！”周子轩大大咧咧的嗓门打破了微妙的氛围，他蹦跶过来，指着自己的脸，“我要帅翻全场！特别是这边，这边，多来点高光！”

他的插科打诨暂时驱散了白疏晚周遭那点不自在，她连忙应声，拿起工具为他做最后修饰。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没有察觉。林曜早已完成了所有准备，他站在自己的位置，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白疏晚那个敞开的化妆工具包上。那本突兀的、与她日常简约风格截然不同的精装书，以及她今晚明显心不在焉、频频走神的状态，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的视线又极快地、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许砚辞的方向。许砚辞正低头整理着袖口，侧脸平静无波。林曜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沉，但转回脸时，面上已然恢复那完美无缺的、温和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第三场直播准备！倒计时一分钟！”李姐的声音透过耳麦清晰地传来。

成员们纷纷起身，最后检查了一下麦克风和衣装，朝着直播区域走去。

白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依次融入舞台方向更耀眼的光线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走在最后、清瘦挺拔的背影，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伐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指尖无意识地垂下，快速划过工具包里那本书光滑冰冷的封面。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混合着对未知的困惑、被特殊对待的羞涩，以及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喜悦，像藤蔓般悄然探出头，在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悄悄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