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疏晚将最后一把刷子咔哒一声放回消毒盒,合上化妆箱的盖子。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碰过那些精密工具的确切触感,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来自那个坐在镜前男子皮肤上的微凉和极淡的雪松气息。她将这缕异样的感觉摒除于心门外,刚将沉重的箱子提至脚边,化妆间里原本就高度紧绷的气氛仿佛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拧紧,骤然变得更加喧嚣和急促。
"耳麦!最后检查一次耳麦!"
"服装再确认一下!"
"动线记清楚,从这边过去!"
催促声、奔跑的脚步声、设备箱拖动的摩擦声、以及对着对讲机急促的低语……所有声音交织成一股躁动不安的洪流。
白疏晚下意识地提紧了自己的化妆箱,悄无声息地向后挪了几步,将自己隐入墙边的阴影里。这里相对安静,但也能观察到整个化妆间的忙乱。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方才她亲手打理过的那张脸上。
那个戴耳机的男人已经站起了身,和其他六个成员一起,被工作人员和那位看起来是经纪人的干练女性围在中间。经纪人正做着最后的手势夸张、语速极快的动员。成员们已经换上了统一的舞台服装,水钻和金属饰片在灯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
站在最中心的那位格外显眼,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充满自信的笑容,不时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本能地确保自己处于最醒目的位置。他旁边一个活泼的成员显得很兴奋,咧着嘴笑,活动着肩膀,还顺手拍了拍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小、略显紧张的成员。那个年轻的成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又赶紧抿住,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另一个气质温和的成员则安静地笑着,仔细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袖口。还有一个抿着嘴,眼神专注,透着一股背水一战的认真。而那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酷哥,则沉默地调整着耳麦的位置。
而那个她刚为之化完妆的男人。
他站在人群稍靠后的边缘,身姿挺拔,却带着一种与周遭高度兴奋状态格格不入的松弛,甚至可以说是疏离。他没有参与队友间的小动作,也没有认真去听经纪人的喋喋不休,只是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神游天外。在那一片为了更上镜而刻意调整出的挺拔姿态中,他显得有些过于闲散了。
工作人员打出明确的手势,队伍动了起来,向着化妆间外走去。白疏晚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那个男人步履从容地跟在队伍末尾,没有丝毫争先。她注意到他们穿过连接走廊,走向另一扇门——那后面想必就是真正的直播场地。
透过尚未完全关上的门缝,她能看到里面是不同的布景和更强的光线。他最终自然而然地、毫无异议地站定在了后方偏左的位置——一个除非特意给到特定镜头,否则极易被忽略的角落。
他站在那里,姿态闲适,趁着直播还未正式开始的最后几秒,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后颈,一个小小的、透着些微惫懒意味的动作。
突然,震耳欲聋的音乐前奏从直播间的方向轰然炸响,低沉强劲的鼓点像是直接敲在人的胸腔上。几乎同时,似乎是通过音响系统传来的、来自观众席的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和呐喊,狂热的声浪瞬间淹没了后台所有的杂音。
直播间的门被工作人员从外面小心地关上了大部分,只留下一条缝隙。但即便如此,也能感觉到里面骤然大亮的刺眼夺目光束,将整个连接走廊都映亮了几分。
激烈的音乐节奏中,能隐约听到整齐划一的舞蹈踏步声。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白疏晚站在原地,化妆间的忙碌暂告一段落,但气氛并未放松。几位助理紧握着毛巾、水瓶等物,紧盯着一台监视器,屏幕上正实时显示着直播间里的画面。经纪人也在旁边,表情专注地看着屏幕。
白疏晚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台监视器。
屏幕上,七个身影在强光下舞动,极致的光鲜、活力。镜头灵敏地切换,追踪着中心位成员魅力四射的表情特写,捕捉着那个活泼成员的互动,凸显着每一个精心设计过的精彩瞬间。
她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一次次掠过那些耀眼的身影,落向那个站在后排的身影。
他也在跳。动作标准,卡点准确,看得出深厚的功底。但和其他人那种恨不得榨干每一寸肌肉力量、将情绪和表现力都推到极致的投入状态相比,他的动作幅度显然有所保留,更像是一种游刃有余的、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完成。当镜头没有扫到他时,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近乎平淡的平静。只有在镜头偶尔扫过后排时,他才会抬起眼,懒懒地对着镜头方向勾一下嘴角,那笑容短暂得如同蜻蜓点水。
然而,即便他如此“收敛”,那种独特的个人气质——那种疏离的、慵懒的、仿佛置身事外却又无法被忽视的调调——在高度整齐划一的表演中,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反差,莫名地吸引着人的视线。
白疏晚看着屏幕上他在强光下显得更加立体的侧脸轮廓,看着他那仿佛对眼前一切狂热都无动于衷的平静神情,之前为他化妆时指尖下的皮肤触感、镜中对视时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以及他身上那丝若有似无的清冽雪松气息,忽然间变得异常清晰,撞击着她的感官。
她猛地收回视线,指尖微微蜷缩,将这些不合时宜翻涌起来的细微感知强行压回心底深处。
化妆间里,工作人员依旧通过监视器和耳麦密切关注着直播间的动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与一门之隔那个被掌声和光芒包裹的梦幻世界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支撑着前台的务实基地,紧张、琐碎、一丝不苟。
白疏晚微微将后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沉重的化妆箱立在她脚边。她既是这个庞大运作体系里刚刚被动卷入的一颗小小齿轮,也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她听着门缝里漏出的激昂音乐和模糊呐喊,看着眼前这片绷紧神经、实时待命的忙碌,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感觉在心里慢慢沉淀开来。
音乐在高潮段落轰鸣,台上的身影在令人目眩的灯光下舞动。她的目光最后一次掠过监视器屏幕上那个站在后排、动作标准却透着一股佛系淡然的身影,然后缓缓移开,落回眼前这片真实、琐碎、却支撑起所有梦幻的后台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