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 第4章 (下)
内地已经是秋天,海南的海风仍旧如夏,热却湿润,街上人潮熙攘,灯光闪烁,音乐声一时远一时近,清凉的啤酒从喉咙灌进肚子,一杯又一杯,对面的同哥一贯地沉默寡言,而我也很感概,一时竟找不到话题。
“我妈她,还好吧?”同哥先打破沉默。
“不好,你爸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给二姨钱,三姨给她在大学的食堂找了个工作,也算能养活自己,就是累。”
“我不是寄了钱了吗?”
“钱呐,你爸哪能让二姨沾手,都被他拿去喝酒打牌了。”
“他,还打我妈不?”
“不知道,不过,自从小舅从里面出来后,你爸收敛了许多,你也知道,他怕舅舅。”
同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舅舅他,他在里面几年,脾气还是没收敛吗?大姨他俩还是一见面就吵吗?”
“我妈,你大姨的脾气,咱舅的脾气,两人一辈子都不会改,仍旧火爆,去年舅舅因为他那两个双胞胎儿子,还跟邻居吵架,差点动手,都闹到警察局了,他养的那俩儿子,唉,你没见,跟俩土匪似的,我妈,你大姨非说他那俩儿子不是他的种,为此舅舅一年多都不理她……舅舅从里面出来没工作,幸亏还有他当年买的几套房子,bj那套最贵,卖了,卖了几千万,够生活的,他也不知道又从哪认识个二十出头的女孩,非要跟人家结婚,最后人家跟他过了两年,骗了他一千多万,丢给他俩儿子,走了,也不怪我妈怀疑,舅舅都快六十的人了……”我絮叨半天,一摆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提也罢,但,就你妈和你爸的事,我想跟你说说。”
“我来找你,也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情。”
我端起酒,跟他碰碰:“你爸好象最近认识个女的,打牌时认识的,他跟人家吹他有个在国外的儿子,给他寄的都美金,那女的惦记上了,两人现在晚上总一起出去跳舞……”
“如琢,我求你个事儿。”同哥喝了一大口酒,眼都红了。
“你说。”
“帮我妈离婚。”
我也端起杯子,将杯子里的酒喝干:“你也知道,你爸那种人,就是天下少有的无赖嘛,”我说完,看一眼同哥,看他并无不悦,又继续说,“这么多年了,咱舅牛逼吧,我妈,你大姨,这辈子她怕过谁?他们就怕你爸呀,这事闹过多少回了,谁敢跟他搅,他把你妈拿捏得死死的,只要不是他主动提离婚,谁也没招儿。”我顾忌着同哥,没把话说得太难听。我妈曾说过,二姨夫就是一泡臭狗屎,谁跟他撕扯,谁就会被沾上屎。大家除了不想脏了自己,还要顾忌二姨和同哥。二姨已经被毁了一辈子,但那是她自己选的路,可怜又最可恨,而同哥却最无辜,他不能选择他的出身,不能选择父母,我们能做的只有守护,决不能在他伤口上撒盐,即使那个伤口已经化脓溃烂。
“那就让他主动提离婚,他不是现在有相好的吗?咱可以顺势而为。”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哥,你这是让我背罪业呢,你咋不自己回去解决?”
“我怕我一回去,就忍不住杀了他。”同哥又喝了一大口酒,脸上现出弹跳的咬肌。
我被他的神情吓住,连忙说:“为了一个人……渣,搭上你自己,不值得……好,好,我帮你。”那个渣字,我说得含糊。
同哥垂下头,象是喃喃自语:“我的父亲,他是个人渣,是的,是个人渣,我,我,真的,我几乎每天都要在心里把他杀死无数次,如琢,如果不是为了我妈,我背着弑父的骂名也无所谓。”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一去十五年不回家吗?”
同哥没有回答,脸上被灯光照得阴晴不定。我还要再说,小陈端了烤好的生蚝过来,盘子放下,人也一屁股坐在了同哥旁边。我和同哥都沉默地看着她,她被我们看得不好意思,甚是机灵地化解尴尬,端起杯子,召呼另一桌的人:“来,大家一起干一杯吧,大家辛苦了。”
我和同哥一起沉默地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伸手去拿脚下的酒,却都成了空酒瓶,气闷地一脚将桌下的酒瓶踢得乱滚了一地,冲老丁叫:“拿酒来。”
我几乎是一路吐着飞回中原的。
据最清醒的老丁说,喝到最后,同哥和我抱头痛哭,同哥最后被一群母性大发的女人拥了回去,最后还为了谁留下照顾他而差点大打出手。我是被老丁扛回去的,他第二天发誓,以后再跟我喝酒他是孙子。逼问他原因,他说我在大街上抱着一个男人叫爸爸,哭得像狗,怎么拉都不撒手,搞得他难堪之极。
我一下飞机就接到董宗电话,直接去了他办公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