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因自己下定离开的决心,当前感觉轻松而已。至于萧敬暄,相信数夜前的长谈已撼动了他,何清曜有充足耐心等候对方的回复,并提前确认了胜利。
新的人生,新的世界,永远具备强大魅力,特别是对一个近乎走投无路的人而言。虽然何清曜其实不太想这样讲,可事实正是如此,他做的不过是把这些真相完全摊开在对方面前。
他会懂的,明教弟子心想。
白衣男子忽然转头对吉兰娜笑了笑,接着说:“你的弯刀用太久,该换新的。罗城西北集市第三条小曲有一个名叫索浮勒的铁匠,你去找他重新打造一对,报我管家的名字就行。”
女人的冰蓝眼珠仿佛是玻璃,虽然美丽,却几乎看不出生气,仅兀自转动了一下:“我前天正好路过那里,听说这个铁匠死了。”
何清曜不免意外,皱了皱眉:“怎么死的?”
“喝醉了,从院墙翻进家里,不小心摔断了脖子。”
“那就算了,我替你再留意。”
何清曜没多想,只是稍稍惋惜,当初送给萧敬暄的金柄短剑正是这名铁匠打造。见识过对方施展的短兵格杀之技后,他本想再替情人定几件不那么惹眼、但同样吹毛断发的利器。没想到铁匠居然这么莫名死了,倒也无妨,另外寻工匠就成。
他将双手拢进宽大衣袖内,拇指转绕沉思一晌,背后的吉兰娜忽然又问:“这琵琶你特地让管家拿出来,难道准备送给谁?”
白檀磨制,玉面红莲,誉满西域的龟兹乐师白陶至爱的乐器之一,名为飞天。
何清曜不经意似地瞥了她一眼:“吉兰娜,这好像完全不关你的事吧?”
吉兰娜平淡地回答:“问不得?”
“你曾说过,如果当场撞到哪个女人和我待在一个被窝,你就砍掉她的脑袋,但琵琶和被窝似乎没多大关系。”
白衫女子注视着他,面上喜怒难辨:“我好奇而已。”
“不提这些了”,何清曜中断这个话题,斟酌好一番后慢慢说:“下一支去飞沙关送货的商队出发在即,这次萧敬暄与岑朗健会在半途接应,我希望你替我去看着点。”
吉兰娜突然拉下兜帽,遮住半张脸,嘴角勾着半笑不笑的弧度。
“萧敬暄他们……应该不需要我的保护吧?”
“只让你去瞧一下状况”,何清曜失笑,狭着眼瞧了她一阵:“凭他们的能耐不需要你的保护,怎么想法如此奇妙?”
吉兰娜的口吻里没甚么别的情绪:“随口说说。”
何清曜看着女子,捉摸不透她脑子里正思考些甚么。
他们的关系非常微妙,彼此防范,彼此厌烦,甚至彼此敌视。
吉兰娜内心里当然因玉罕尔殒命一事恨毒了何清曜,可她偏又疼爱极唯一的妹妹,所以竭尽所能都要帮对方达成生前最后的愿望。
至于何清曜,则感觉手持一柄双刃毒刀,向外锋刃可毙敌无形,朝内刀口则伤己立死。不过,对玉罕尔的承诺始终如丝茧约束着吉兰娜,令她无法背叛,无法将刀锋转向。
吉兰娜是有用的,虽然处理起关系来稍微棘手,但承自父亲的精明头脑使得他目前还算游刃有余。
白衣女子突然说:“城里来了一群中原门派的弟子,不过不像是来增援浩气盟的。”
三教九流往来的边城,出现甚么人都不足为奇,何清曜随口问:“哪门哪派?”
“有圣教弟子,也有纯阳、七秀、霸刀的人。”
何清曜先警觉的是第一个:“明教?”
“圣教弟子不惧大漠风沙,已经陆陆续续转去往黑戈壁,不过其他门派……”
男子本略松一口气,女人却声调平板地提起另一桩事。
“七秀弟子中有一个女人很惹眼,三十出头,剑术不错,而且非常漂亮。”
何清曜蹙眉,不明白吉兰娜为何留意这个女人。
他微微一笑:“漂亮女人吗?不过你一向不喜欢看我跟其他女人调情呢,现在心情换了?”
对方眼神淡漠:“她和萧敬暄长得很像。”
何清曜面色有瞬间变化,极短,但也足够明显。
吉兰娜再度启口,语声中仿佛有些奇异笑意。
“她也姓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