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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风拂麦浪 > 《疑似》

《疑似》(1 / 2)

 时间如指间流沙,悄然滑至五月。生日当天,我收到了玲杉从远方寄来的包裹。纸箱掂在手里并不沉重,掌心却分明托着一片沉甸甸的暖意——那是她攒了许久的牵挂,像把整个春天的温柔都折进了纸壳里。我用指尖捻开胶带,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盒里的月光。

两件棉麻衬衫静静卧在碎纸堆里,浅灰如晨雾漫过的石阶,纯白似未被云影触碰的雪。指尖陷进布料时,竟像按进了蓬松的云絮,连呼吸都跟着软了几分。

一幅十字绣被细棉线裹着,摊开时“平安喜乐”四个字在日光下泛出柔光。针脚密得像春蚕食桑的痕迹,边角却歪歪扭扭打着卷,像她写字时总爱超出格的笔尖——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对着台灯绣到熄灯的模样。

还有那只毛绒小猴子,棕褐色的绒毛蹭过指腹时,软乎乎的触感像捻过晒干的蒲公英绒球,轻得能随风飘起来——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她的属相。它咧着圆嘴笑,红领结系得歪歪扭扭,像是趁人不注意偷戴了主人的饰品,那股子傻气里裹着的俏皮,和她本人一模一样。

我把小猴子摆在桌角,它正好对着窗外的梧桐。指尖蹭过它的绒毛时,忽然笑出了声——这姑娘总把心事藏在这些细碎里,连礼物都带着呼吸般的鲜活。

最底下压着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清秀得像沾着露水,笔画间还能看出她握笔时的认真。我捏着信封边缘迟迟没拆,像捧着只刚破壳的雏鸟——我大概能猜到里面的话,那些藏在“多穿点”“别熬夜”背后的惦念,可我怕啊。怕那些温热的字句撞进我此刻的处境,会像火星落进干柴堆,烧得人既暖又疼。

我比谁都清楚,这世上竟有个人,把我放在心尖上关爱。我无数次想过要带她去黑石礁的夜市,把炒嘎巴虾的香裹进晚风里;想陪她再去老虎滩看白鲸吐泡泡,看晨光漫过她睫毛时的样子;甚至想过许多年后,她戴着老花镜,絮絮叨叨讲年轻时怎么“骗”我加好友的傻事,而我在一旁剥橘子,听着听着就笑出了声。

可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现实按了下去——我大概没机会了。

指尖反复摩挲着信封上的字迹,忽然生出一股勇气。也许是这满箱的温柔给了我底气,也许是生日这天总该对自己诚实——无论结局是晴是雨,我都要亲自掀开这层雾。

这个生日,我必须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机会,把这些没说出口的“想和你”,一一变成真的。

走进医院大门时,皮鞋碾过门口的消毒垫,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我穿过排队挂号交款的人流,在导诊台和检验科指示牌之间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明明知道该进去,脚却像被磁石吸在原地,总想着再缓一缓,再给自己多留几分钟不用面对答案的时间。

医大二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那味道像冰锥似的扎进鼻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苦味。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垂下来,泼在光溜溜的瓷砖地上,反射出一片冷森森的光,连影子都透着寒气。

我捏着血样,在检验科门口徘徊了很久。玻璃门里进进出出的人脚步匆匆:穿蓝条纹病号服的大爷捂着腰,眉头拧成个疙瘩;年轻的女人扶着肚子,丈夫在一旁不停给她拢着被角;还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生,手里攥着和我差不多的单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他后颈绷起的弧度,和我此刻喉咙里的发紧感一模一样——我们会不会是在等同一个答案?可他很快被护士叫了进去,门关上的瞬间,我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

最终,我一咬牙,把那张被手心汗濡湿了边角的化验单和血样一起递进窗口。

“三天后取结果。”窗口里的护士头也不抬,声音隔着玻璃传出来,没什么温度。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脚步有些发飘。

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伙子,你回来。”

我回头,看见检验科的窗口探出一张四十多岁的男人的脸,眉头微蹙,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水,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你怎么了?为什么查这个项目?”对方问,声音比刚才的护士清晰些。

我愣了一下,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紧发涩:“就是……身上长了些肿块,喉咙也一直疼,查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原因……”看着窗口那疑惑的表情,我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还查了好几次,你他妈是好几次想查都没敢查!

男人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数秒,随后示意我向他靠近,接着便开始在我身上仔细打量。像是在辨认什么,最后压低声音:“晚上五点,旁边楼的二楼检验科,我等你。”

说完,窗口“啪”地一声关上,玻璃上的倒影里,我看见自己的脸白得像张纸。心跳像擂鼓似的撞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像丢了魂。那个陌生男人最后那句“我等你”像根刺,扎在脑子里拔不出来。他是看出来我面部有异常了?还是觉得我看起来好骗,想拉我做些额外的检查赚提成?我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把各种可能性翻来覆去地想,可越想越乱,最后只能盯着来往的车流和圣亚的游客发呆,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我在他定好的时间如约而至。

见面后,我们相互作了介绍。他姓兰名望,是检验科的主任。他个子不高,但脊背挺得笔直,面相端正,眉宇间透着一种见过大风浪的沉稳威严:“干什么坏事了呀?”他说这话时,眉头还微微皱着,语气却带着点玩笑的意思,像长辈在逗小辈。

我一愣,忽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他大概是知道了我担心那些不太光彩的病。

“没,真的没!”我赶紧摆手,脸都涨红了。

“真的没有?没有怕什么?”他挑了下眉。

“我……前阵子洗过澡,按过摩,”我越说声音越小,头都快低到胸口,“当时没在意,后来总担心那地方不干净,不知道会不会中招……”

他听完,看着我紧张得攥紧衣角的样子,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噢,那就没事了,看来你是真不懂。”

兰主任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出张纸,用圆珠笔在上面画着示意图,接着用最通俗的语言给我解释了一堆医学名词——免疫系统就像身体里的“卫兵”,抗体是“卫兵的武器”,炎症指标是“战场的硝烟”,肿瘤标志物则是“敌人留下的脚印”……

我听得半懂不懂,但心里那根绷了一整天的弦,却莫名松了一些。

“那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还是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

兰主任没直接回答,只是从消毒柜里拿出针管,动作利落地抽了我十几管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透明导管汩汩流入一支支试管,在灯光下泛着暗沉沉的光。我盯着那些血看,忽然觉得它们像是从我身体里流走的时光——每一滴都带着我对“健康”的期待,不知道最终会流向怎样的结果。

看着他把那十几管样本一一贴上标签,心中的担心又像潮水似的涌了上来:“兰主任,这……这得多少钱呀?”我摸了摸口袋,心里盘算着这个月的生活费够不够。

“等结果吧。”兰主任笑着拍了拍我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很踏实,“留个电话,结果出来后我联系你。”

血是被抽走了,可等待的日子比抽血更煎熬。那两天我总盯着手机,连睡觉时都把它放在枕头边,生怕错过电话。

终于,两天后的下午,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那个陌生又记了好几遍的号码。

“从结果来看,没什么问题。”兰主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沙哑的温和,“免疫系统没问题,肿瘤标志物也都在正常范围。过两天来一趟,我再跟你细说。”

我握着手机,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一时竟说不出话。喉咙里像是堵着的东西突然消失了,心里的一块巨石“咚”地落了地,连呼吸都轻快了不少。

后来才知道,他是检验科的资深主任,给我做的是一整套免疫系统深度筛查——光是那些项目的检查单就列了满满一页,全部自费的话,要好几千块。可兰主任什么都没说,一分钱没要。

公交车上,我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还是想不通。自己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何德何能,竟能遇上这样的贵人。

回到家时,暮色已经漫进窗棂。我从抽屉里翻出那封信,指尖捏着信封边缘摩挲了很久——玲杉娟秀的字迹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横画收笔时带着小小的弧度,竖画却挺得笔直,像她本人一样,温柔里藏着韧劲。拆开信封的瞬间,鼻尖似乎飘来淡淡的草木香,看着纸上一笔一划的认真,连日来攥紧的心忽然就松了,像被温水漫过的石头。

我没事了,兰主任说没事了,这就意味着还有希望,能有机会去兑现那些没说出口的承诺,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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