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找我干什么?”裴谯只好干巴巴地问他。
童孟沅闻言抬头,也回望着他。
明明几天前还是裴谯非要过来纠缠他,结果那一晚之后他就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刺激刺激着自己就重回端了回去。童孟沅定定地望着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一丝裴谯真心想要挽留的架势。
虽然童孟沅以前的心也曾经如此乱跳着,但也都被他一并摁下去。他不想计较这个。爱不是非得挂在口头上不可,天天甜言蜜语也未必就是真爱。
当然,从理论上来说,这本身其实是一个思维上的陷阱:天天缠在一起也不算真爱,那难道每天一点都不联系,那就能算得上爱了吗?
童孟沅只要一想到这一团乱麻,就忍不住想要避开,他对这些东西都不太愿意说得太明白,对童孟沅来说,这东西就好比一剂虚幻的魔药,它本身未必需要一定存在,但它必然是暧昧的。只有在朦胧间爱才会滋长。真爱非爱。
但如果等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是有一天可以自己开花,童孟沅就未必再可以得到它。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劳作,才能得到一些回报。
“我是来告状的。”童孟沅深深地看了裴谯一眼,接着笑起来冲他若有所指地说,“请你来为我讨回公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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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孟沅从小打大最喜欢的东西都是赢。他一点都不怕吃苦,甚至巴不得吃更多更大的苦,只要苦完之后能得到一点点好的回报,童孟沅就心满意足了。
他从小就有过于远大的志向,以至于从来都是屡屡受挫,屡不死心。有一段时间,童孟沅进入人生低潮,他觉得自己身上连屡战屡败这种比较美好的精神都已经渐渐失去了,只剩下了一颗不想死心的心。
天堂虽近,但天堂无门。童孟沅不管怎么想多加地练习、磨练自己的手艺,练到最后都两手空空。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没一点反馈到结果上。
童孟沅从给裴谯当助理的第一天起就劝自己老实地夹紧尾巴,别再莫名其妙地应激起脾气,不管裴谯让他干嘛,他都老实做好就行了。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讨好裴谯。让裴谯满意之后——
让裴谯满意之后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吗?
其实童孟沅乍一想这个问题仍然是个问号,但他已经受够了因为接连受挫,自己的脑子动不动就会陷入急速空转的这一事实。
他不太想关心自己究竟够不够格心竟然能这么高,艺术人格完不完善,脾气烂成这样真的会有人来给自己买单吗——这一系列无谓的问题。童孟沅只想赶紧做点什么。裴谯最好让他多干点什么。好让他一点再浪费时间的精力都没有。
正式升职助理没多久,童孟沅就在工作效率上展现出惊人的驱动力,加起班里简直像一头牲口。有时候他连草料都不需要,只要‘哞——’得一声就是撒开蹄子就此开干。
但他依然不爱和别人分享自己,如果说从童孟沅入职起,裴谯只是对他浅浅有了个印象,那从童孟沅搬进他助理办公室往后的一个月里,起码在PEI的中华区高管里,‘童孟沅’这个名字那简直是无人不知,如雷贯耳。
不过这倒是一个意外。
因为童孟沅犯错了。超级大错。
彼时三重月亮第一二代产品已经投入市场,PEI预计会在那一年的第三季度正式推出三重月亮的第三代‘lunacy’系列,童孟沅接手时,‘lunacy’的3d建模都已经到最后的调整环节了,马上就要打样了。
童孟沅一来就接了大单,周围虽然没人敢在明面上议论,但背地里还是众说纷纭。仅仅猜测童孟沅是不是背后有人,他是不是和搞裴谯偷摸搞上了,这都算不了什么,主要还是真的会有人上手使阴招。
童孟沅在核算成本价,工艺可行性那一面上已经留了十几个心眼,等计算结果出来时自己反复验证了快有十遍才给裴谯送上去,他前脚进去给裴谯送材料,等后脚再一出来就听外面咋呼着‘坏了坏了’——
还没来得及降世的‘lunacy’系列竟然已经有一部分在网上传出来了。
就是童孟沅还在听热闹的时候,都没想过这回倒霉的是自己,等这事已经沸沸扬扬地闹了一下午之后,童孟沅连人带电脑人赃并获一起被缉拿,才在混乱中意识到自己这回可能‘真的又完蛋了’的这个事实。PEI上下一向全视版权为命,泄密在其他公司都算是死罪,在PEI更是绝顶完蛋!
童孟沅本能地向上做挣扎,说起码让自己先去调下监控,但旁边立刻有人已经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开骂。
‘三重月亮’在PEI的季度计划中地位非凡,这事没那么轻易就能过去。
童孟沅一边被骂一边又听各路人马在自己旁边窃窃私语“他是间/谍吗?”“这是要吃官司的吧!”“天哪,怪不得他一下子就升起来了!”——
众口铄金,指得就是当人太多的时候,别人随便吐口唾沫当事人就有可能被淹死的惨状。
裴谯把童孟沅叫进办公室,童孟沅虽然隐隐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一半,但就算死到临头也还是不肯就此真的罢休。
他一见裴谯就又想开口解释,但和裴谯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分钟以后,童孟沅忽然意识到也许他应该先等裴谯说完,然后再看眼色行事。
这口黑锅砸下来的瞬间,重点就已经不再童孟沅想怎么解释了,重点有没有能人能听他的解释,有没有人信。
他能不能解释清楚,有没有自证清白的余地,主要看裴谯愿不愿意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