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悬空,清辉将嶙峋山石照得如同森森白骨。
奚九背靠枯树,粗重地喘息。雪青色的襦裙早已被鲜血染透,殷红的布料黏腻地贴着肌肤,冰冷刺骨。她发髻散乱,脸上混着血污与泥土,狼狈不堪。
她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虎口早已震裂,血顺着剑柄蜿蜒流下,每一下心跳都撞击着耳膜,嗡嗡作响。
四周,是七八个身着黑衣禁军,手持利刃目露凶光,如同围捕猎物的豺狼。
“奚九姑娘,何必负隅顽抗?”领头的校尉声音冷漠,带着一丝不耐,“交出长公主要的东西,或可饶你一命。”
奚九闻言竟是嗤笑一声,嘴角血迹未干,这笑意让人不寒而栗:“呵……饶我?就算灵石在我这儿,我交了,她真会放过我?”
她拄剑而立,身形摇晃,紧握剑柄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僵硬泛白,双肩因脱力止不住地抖动,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她声音沙哑,却寸步不让。
脑海中亲人倒卧血泊的身影,以及长公主华瑛那张扭曲的脸,如同毒火,灼烧着她仅存的力气。
“冥顽不灵!拿下!”
一声令下,剑风自身后袭来。奚九勉强转身格挡,对方力道刚猛,招式狠辣,逼得她踉跄后退。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巨力沿剑身传来,她手臂一麻,长剑脱手飞出,斜插入土,剑柄兀自颤动。
完了。
泪水夺眶而出,与血污混在一处。
又一剑,携着致命的破风声,直劈她面门!
剑尖在她急剧收缩的瞳孔中迅速放大。
爹,娘,哥哥……是小九没用,报不了仇了……
她闭上眼,等待利刃穿心的终结。
然而,预想的剧痛并未到来。
耳边只听得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近在耳畔。紧接着,一道清风从她耳边擦过,似利刃荡开了所有袭向她的兵刃。
围攻的禁军甚至没看清来者,便觉一股力量击中周身穴位,尽数倒地昏死过去。
恍惚间,她瞥见一角翩飞的青色衣袖,干净得不似凡尘之物。
再睁眼,只见一人飘然落在她身前。青衫依旧,纤尘不染,仿佛方才出手的不是他一般。
此人容貌清俊至极,神色淡漠如冰,一双清冷如月的眼眸,清晰地刻映着她濒死绝望的倒影。
他是谁?
奚九力竭,跪倒在地,不待她发问,意识便同断了线的风筝,迅速涣散。
晏祈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女,难得地蹙起了眉。
他素喜洁净,方才抱她回来,青色外衫已沾染了斑驳血迹,这令他颇为不适。
“麻烦。”他低声自语。
晏祈指尖轻搭于她染血的腕脉,一缕仙力缓缓探入。
她失血颇多伤势虽重,但心脉处竟有一股微弱的生机,一时半刻倒无性命之虞。
不过,这生机的源头……
晏祈察觉有异,并指掐诀,召牵引之术。
只见一点微光自奚九怀中幽幽浮出,悬于半空。那是一块花瓣状的玉石,通体洁净,周遭浮现出数道金色符纹。
这是琳琅阁独有的封印咒术。
“果然……”晏祈猜测得到证实。
这嵌入奚九体内的,正是失窃灵石的一部分。只是此女重伤在身,灵石状态又极不稳定,若现在强行剥离,恐会立刻反噬,玉石俱焚。需等她伤势稳定,另行取出。
事情,比他预想得更为棘手。
几日前,他因看守不力,致灵石失落凡间,被师父贬下界来,戴罪立功。
“灵石不回,尔亦无归。”
仙力被禁锢大半,他循着灵石气息辗转,最终在一处名为三清的小镇停下。他在枫林深处,依溪搭建了一间木屋,过起了人间日子。
晏祈被师父点化修行已过百年,师父对他并无宏愿,只道:“自在便好。”他便也乐得清闲,平日不是寻几位散仙对弈饮酒,便是独自抚琴观云。
追回灵石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