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答应吗?”
“不答应。”
“为什么?老师有对象了?”
“也不是,主要我妈不接受异地,我爸只要不从德国回来定居,他就完全没有机会啊……”茵瓶感到说得有点太多了,看了她一眼:“哎呀你好八卦啊!”
伊茉笑出来:“明明是你自己大嘴巴。”
妈妈端着烤好的西点出来,摆在茶几上,茵瓶知道这是特地为招待伊茉才做的,帮着把这碟子推到离她更近的地方。伊茉也没辜负妈妈的心意,一口啃下大半个。茵瓶也拿了一块,结果烫得在手里左右抛接,她看着伊茉稳当当托着那块酥皮,岿然不动的样子,觉得很神奇。
“你不烫的哦?”
伊茉说:“我这只手的指尖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真的假的?”茵瓶凑过去,伊茉也很大方地摊开手给她看,四个手指的指尖都带着一层厚厚的茧子,已经失去了皮肤的纹路和质感,反着皮革一般的光泽。“我能摸摸吗?”
伊茉嗯了一声。茵瓶轻轻把玩着她的食指,捏了捏指尖,手感很奇妙。但没过一会儿,伊茉就撤回了手。刚好妈妈洗了手回来,她坐回到那张单人沙发上,叠起腿,半倚在靠枕上,露出很欣慰的表情。大概是看到茵瓶和伊茉相谈甚欢,妈妈开始提起以前的事情:茵瓶小时候喜欢吃这些西点,妈妈嫌弃外面做的不够好,专门学着去做的。茵瓶想起来,小时候常常有这样的时刻,跟伊茉一起品尝妈妈做好的热乎乎的点心。
“茉茉在日本那么些年,有吃到什么有意思的吗?”
伊茉说:“东京面包房里卖的那些,不能跟老师做的比。”
“真是会说话!”这种夸赞对妈妈来说很受用,她露出很高兴的神情,故意说:“既然这样就更应该常常回家来呀。我还跟你妈妈说呢,这么多年不露面,现在倒是说回来就回来,说上门拜访就上门拜访了噢!”
伊茉知道老师是在打趣她,有点腼腆,说只是因为实在是太忙了:日本大学的日程安排非常满,要学习、要打工兼职,还要兼顾刚起步的乐队的事宜;毕业以后的乐队活动也很紧张,几乎是全年无休地在排练、创作或是到处跑演出。尤其是后期签了唱片公司更甚。
“照你这样说,在日本的乐队看起来发展得很不错啊,”妈妈说,“怎么突然又打算回来了?”
伊茉挠挠头说:“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不好说。总之最后算是和平解约,不过好在我自己之前跟公司那边,利益牵扯也不是很大,回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既然回来了,之后有没有做什么打算呢?”
“暂时先在几个录音公司里打工吧。”
“做什么的?”
“有人录单曲或者专辑,会需要录音乐手,帮着负责吉他键盘或者编曲之类的。有时候有演出需要也可以跑一跑。”
“那不太稳定噢。”
伊茉说眼下这样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但好在跟她一起回来的鼓手朋友也是乐队的主理人,版权之类的也都握在自己手里,看她的意思,应该还是想要继续做乐队的。目前已经有一个在本市的演出机会了,只是苦于目前人手不齐,还不能定下来。
妈妈听了抚掌“哎呀”一声:“那要是有演出,一定得给你捧个场!老师很久没听你弹琴了,反正现在键盘手也不在,你到时候是不是可以露一手?”
听着妈妈说的话,伊茉微笑着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水。
茵瓶蜷在旁边的沙发上捧着脸听着她们的对话,感觉伊茉像是从异世界凯旋而归一般,在一点点细数自己的冒险故事。怪不得对方听自己说话的时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作为半个艺人在海外浮沉了几年,谁还爱听琐碎的家长里短和练琴日常啊。
茵瓶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伊茉突然又提起了她的这些家长里短。
“刚刚听茵瓶说,老师现在的小课都不在家里上了,是不是这两年有什么变化?”伊茉问道,“老师现在有带本科生吗?”
妈妈呷了一口茶,笑着摇头,“评职称太累了,现在准备茵茵考学的事情也忙得很,我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那只是在附中旁边买了套小公寓,茵茵现在大了,家里经常那么多人来来去去的也不方便。”
伊茉点点头,又问到茵瓶:“茵瓶要考学院本部吧?老师没带本科生的话,你准备跟哪个教授?”
“不是本部,我要考德国的学校。”茵瓶说,“我上了高中以后,就是去大学校区的老师那边上课的了。”
妈妈接话:“是我同门的师兄。因为打算着最好是能让她考到爸爸那个城市的学校,她上高中的时候,这个老师刚好从那个学校外聘回来,一来是对她考学更好,二来到时候能帮着写个推荐信什么的。”
伊茉噢了一声,“德国,不容易哦。”
“是啊,昨天才刚到家,今天下午两点就要去给她老师回课,这周末还要上德语课,现在压力可大了。”
伊茉哼哼笑着看过来,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林茵瓶也终于到了要应付考学的时候啦。”
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茵瓶一想到下午要上课,就觉得胃里肺里心里都难受,再也没有了旁听闲聊的逸致,非要赶紧练琴才能缓解。因此虽然客人还在,茵瓶也得先失陪了。妈妈也没怪她不懂礼数,还看戏似的拍了拍她说去吧去吧。琴房门一关上,外面的谈话就被消音墙压制成了一点点嗡嗡的响声。坐在钢琴面前,外面是妈妈和伊茉说话的声音,这种感觉让茵瓶熟悉而安心,仿佛回到童年。
心情放松下来,茵瓶练琴练得投入,等她从琴房里出来的时候,闻到妈妈在做午饭的味道,家里空空的,伊茉已经走了。茵瓶原以为她会留下来一起吃过午饭再走,妈妈说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但是伊茉下午也有工作要忙,因此稍微坐坐就回去了。
“好吧。”
茵瓶原来打算找伊茉帮自己听一下回课的曲子。小时候她也常常是这样,一遇到不知道如何处理的地方,就去问伊茉。她走的这几年,茵瓶好歹培养了一下自己独立思考的习惯,结果伊茉回来才第一天,自己对她的依赖就又跑出来了。
被炒菜的香味勾起食欲,茵瓶已经有点饥肠辘辘,她瘫在沙发上一边休息一边拿起手机来看,社交软件跳出来自一小时前的提示消息——是伊茉发来的好友申请。茵瓶斟酌着该用什么话来作开场白比较好,最后还是靠万能的表情包。茵瓶给她发了一只礼貌say“Hi”的小猫——当时存这张图,是因为跟小时候家里养的小猫花花有点像,它是在茵瓶一周岁的时候出生的,前两年去世了。茵瓶现在的头像,也是花花的照片。
点开伊茉的社交功能页面,背景是一张很酷的橘色电吉他的照片,衬得一旁的糊涂塌克头像透着一股傻气;内容不多,多半跟乐队活动相关,偶尔出现的照片也是工作合照,一副成年人的做派。
很快,窗口弹出来新的消息。
-「Hi 花花」
她还记得花花。茵瓶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