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慈的回忆里，那天的雨虽然小，却下得特别久，好像把所有的温柔都揉进了雨里。

那个小荷包，好像真的是幸运符，她们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高考结束的第一天，盛夏的蝉鸣还裹着考场残留的紧张，教学楼前的梧桐叶却已悄悄舒展。

大家还没有离校，语文老师便在学校附件找了一家小店，带头组织了一场班级聚会。

老周算不上高大，背有点驼，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会堆成沟壑，可陈慈总觉得他像极了金庸笔下的周伯通。他从不在课堂上板着脸，常把“李白斗酒诗百篇”挂在嘴边，有时课前偷偷抿两口酒，上课铃响时，嘴角还沾着点酒渍，却能把《赤壁赋》讲得让满教室的人都仿佛看见江面上的渔火。

他总说，微醺时的脑子最清醒，能踩着酒香闯进文学的桃花源，那些平日里枯燥的文言字句，都能在酒意里活过来。

陈慈一直懂这份浪漫，就像诗仙李白的酒壶里装着半个盛唐，老周的酒瓶里，装着文科生独有的滚烫与赤诚。

可能是因为文科生特有的浪漫，语文老师说的话总是有着诗情画意的绚烂形容词，他将自己酒后上课的行为称作微醺着清醒的畅游文学天堂。

陈慈很是能理解他的行为，因为诗仙李白不也是酒不离身。

这是属于他们文学家的豪迈。

聚会那天，语文老师特地带了自己珍藏的酒，他说清醒的时候聊天会有距离，他说他把我们当朋友，只想我们推心置腹的说真心话。

那天班上的人几乎都喝了点酒，那也是陈慈第一次喝酒。

陈慈看着杯里淡黄色的啤酒，泡沫在杯沿堆成小小的雪山，指尖碰着冰凉的杯壁，犹豫着抿了一口，是啤酒，入口满是苦味，还有冲鼻的刺激感。

陈慈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喜欢上喝酒。

喧闹声里，不知是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顾恋恋立刻找老板要了个空啤酒瓶，稳稳放在圆桌中央。

“都毕业了，藏着掖着没意思，”她指尖按住瓶身，轻轻一转，透明的瓶子在灯光下划出弧线，“敢说敢做才是咱们班的风格！”

瓶子转了三圈，渐渐慢下来，最后稳稳指向了陈辞。

陈慈正盯着杯底的泡沫发呆，没注意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顾恋恋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抬头时，恰好撞进刘陆宁的目光里。

刘陆宁就坐在陈辞对面，长发披在肩头，眼尾微微上挑，眼神牢牢锁在陈辞身上。

“陈辞！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同学们的起哄声瞬间炸开，有人拍着桌子，有人吹着口哨。

陈辞原本靠在椅背上，闻言直起身，目光扫过圆桌，最后落在陈慈身上，声音很稳：“真心话。”

“那我可问了啊，”

顾恋恋故意拖长语调，眼神扫过全场，“在坐的人里，有你喜欢的吗？”

话音刚落，起哄声更响了。

“这还用问吗！”“班长，别装了！”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刘陆宁。

她们两个要好的同桌之间的感情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而且没有人会不喜欢刘陆宁吧，她是学校公认的女神。

精致的五官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尤其是那双眼睛，总带着股俯瞰一切的自信，说话做事都张扬得让人移不开眼。

陈慈也跟着看向刘陆宁，心里悄悄想：陈辞应该也是喜欢她吧。

陈辞不理起哄，说到，“有。”

虽然没有说出具体是谁，大家一致觉得是刘陆宁，便又开始起哄。

只有顾恋恋这个发小注意到，陈辞全程落在陈慈身上的余光。

顾恋恋见陈辞搪塞过去，只是说了一句“陈辞，你真胆小。”

陈慈听到了，陈辞也听到了。

她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向对方。

这时，坐在陈辞旁边的刘陆宁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然后接过话，“陈辞，我喜欢你。”

在陈慈心里，爱意从来不是张口即来的寻常言语，更像藏在深海里的珍珠，要穿过幽暗的水压，越过摇摆的海藻，才能捧着那点微光浮出水面，每一步都浸着怯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确定的颤栗。

所以她总觉得，能把爱意说出口的人，都很厉害，不然怎会有那样的勇气，敢把真心摊开在风里。

也正因如此，她格外欣赏刘陆宁。

她从不是踟蹰的藤蔓，更像是自由的风。

不必反复斟酌词句，不用在深夜里翻来覆去修改未发送的消息，她望向喜欢的人时，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话里带着干脆的真诚，仿佛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本就该这样坦荡地落在空气里，没有半分扭捏，也没有一丝犹豫。

这份果断与自信，像一束暖光，轻轻落在陈慈那颗总在犹豫的心尖上，让她忍不住想：原来爱意也可以这样，不必藏着掖着，只需带着勇气，便能明亮又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