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扎压低声音,尽可能使语气不那么冲:“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本福闭目养神,并不回答。
“死到临头了还在想着你的阴阳道?到时候咱俩都要掉脑袋,你修炼得再厉害也于事无补了,嚓的一下,万事皆空。”巴扎绘声绘色,在脖子上比划一下。
他对这个既是他的父亲、又是他的国君的人并无太大的尊重。第一,他们并不熟悉:巴扎在六岁之前从未见过这位所谓的父皇,他是由自己不受宠的母妃养大的。
此后一年,他上学堂,因为出色的成绩被父亲发现了,受宠。受宠了一年,便因“私生论”打回原形。
他和父亲的相处,满打满算也就一年。他连公事、聚会这种大场合都不一定被本福准许去,也就更别说另外的见面了。
他们是父子,但是不熟的父子。普天之下,也就他这个皇子如此特殊。
他想问母妃“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私生子”,但这句话还没问出来,他就被看不见人影的父皇和母妃强行分开,以“莫要一错再错,莫要引此子入歧途”的理由。
在那之后不久,母妃就自杀了。
他的母妃,据说死的很惨。她用仅有的一支金簪子——母族带来的,在脖子上和手腕上分别划了一道。脖子上的很深,手腕上的很浅,不知道哪一道是先划的。
他们说手腕上的先划,理由是她怕死,后来看手腕上有伤,是永远不可能再复宠的了,这次狠下心来往脖子上一划。
巴扎被软禁时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母妃不是那样的人。他还记得他被从学堂赶回来那天,母妃抱着他大哭一场,那之后,她的眼神就变了。
大概是在那个时候便恨起来的,从此恨之入骨。然而她不敢反抗,她还要为他考虑。直到他被从她身边强行带走,她的眼睛中最后的那点光被彻底点亮,之后便永远地暗了下来。
他在那时就有点预感,他预感到母妃的时日不久了。
这件事是导火索。以至于母妃两只手一起划开脖颈,又觉不够,用右手划向左手,以为保险。
她根本就没想活。
这时她的反抗,她在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用自己的尸体方式给她的儿子铺一级向上爬的台阶。其他宫人可能不懂,但是皇帝一定懂。
那天求偷偷溜了出去,求着皇庭里收尸的人,求他们留一点念想给他,至少把金簪子给他,那毕竟是母妃在这深宫之中,唯一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们哂笑着,不看他,把他当作垃圾踢来踢去。
他满身泥巴雨水地回到自己宫里时,又被软禁监管者痛扁一顿。他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皇帝寝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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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扎长长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双手。
本福的后背正对着他,一种拒绝的符号,宛如千年的沉默。
他知道在父皇这里问不出什么别的事了。情况就是——天候人叫他们互相讨论如何救糜宾鸿,而他们手里的信息少得可怜。他一筹莫展。
巴扎在牢房里转了几圈,脑袋里一片空白。到底什么情况?到底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魂还没回来,人便要死了。而这也不是祭品不够,祭阴坛不干事的缘故。
他懊恼地握住栅栏,冲门外的侍卫打了个信号:“列位大人,列位大人……”
对方不理他,连回个头也懒得。巴扎急道:“我想到了,求见赵将军。”
其中一个侍卫回头,淡淡道:“等着。”
巴扎无措的看着门外的景色——一成不变,他只能祈求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某个人跑去叫赵修筠了。
他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几乎是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也不奢望能救糜宾鸿了,他只求在他被天候人杀死之前,能再看他一眼。
巴扎呆立甚久,最终仿佛筋骨都被抽出一般,失力跌坐在地。
本福远在牢房另一边,似乎有所觉察,现在回过头来看他。巴扎绝望地抬起眼皮看他,定定看回去,不留任何情分。
本福开口道:“你这是在把你我怕往绞刑架上推啊。”
巴扎翻了个白眼,料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果然只是一句抱怨式的闲聊。他平复了下心情,缓缓道:“死则死尔,何惧之有?”
“你若能不这么心急,或许我就能想出一两个救赎之道了。”本福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将死的不是他。巴扎却立刻抓住了话里的要点,立刻反问:
“什么救赎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