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深吸一大口气,刘陵从水面之上探出头来。头发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池水纷纷拥上来,透心的凉。
他扭头看向竹林那侧,费文公屋舍的灯光透过层层遮蔽照过来,在这渐渐灰暗下来的天气里,仿佛是世界上仅存的温暖。
他叹了口气,默默从池塘里爬上来,拧了拧贴在身上的衣服,一步一步向茅庐走去。他现在管不了太多了,他只想赶紧换一身衣服,洗个热水澡。
他留下一串湿润的脚印,踩在石子路上,终于穿过整个竹林。茅舍的门虚掩着,他轻轻叩了叩,便走进去。
费文公听到声音,只是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就吩咐下人:“带刘公子换身衣服。”
一个穿着淡黄色曲裾的女子清脆地应了一声,笑吟吟地走过来,帮刘陵拿着湿透了的外套,走在前面引他向浴室走。
刘陵不明所以,他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衣服都贴在身上,让一个女子来,似乎也不太雅观。莫非费文公有此等爱好?这房里没有男下人吗?
他把问题压在心里,沉默地拐进浴室,那女子还想帮他继续脱剩下的衣服,他慌忙阻止了:“我自己来就好。”
女子了然地点点头:“那我帮你放水。”
她拿起木舀便走到木桶边,看上去是一直服侍他直到他洗完的意思。刘陵努力使脸不涨红,竭力阻止:“我自己来就好。……你,请你先出去吧。”
女子微微一笑,颔首轻轻退了出去。刘陵放松下来,叉着腰叹了口气。
水温很舒适,羁旅之情和丧父之情缓慢地萦绕上他的心头,把整个身子都埋进温水里,只露出上半张脸。
他在这温暖的感觉里回想痛苦。
在情绪的泥沼中,他生命的使命是绕不过去的问题,思绪就像海浪,最终一定会回到沙滩上。盯着天花板,恍惚间又想起那个女子。
她的笑十分温和,不得不承认,她本人也很有魅力。但是她的行为十分反常,让他后背发毛。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或者说……费文公到底想要干什么?
至今为止,他只知道费文公在乡里很有名,也确实有些手段。只是,这把分影剑上的秘密,仍未解开。
他还要付出多少筹码来交换真相?
水渐渐转凉,他把自己捞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
料子很舒服,摸起来凉凉滑滑的,肯定不便宜。而费文公隐居于此,住处肉眼可见的十分简陋。他的收入到底从何而来?他到底有什么是我还不知道的?
拉开门,另一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女子早已经等在那里,见到他微微一笑、微微颔首,依旧走在前面带他去往餐厅。
眼前是小小茅屋里一块干净而大的空地,中间放着一张小方桌,费文公就坐在对面。
刘陵对他点头致意,两人分主宾而座。
费文公显然有点微醺,聚起酒碗,笑着说:“天色已晚,公子何不在寒舍暂住一宿?”
此正是刘陵所想。他点头:“那就叨扰先生了。”
费文公豪爽摆手:“哪里哪里。公子能光临寒舍,也使草庐蓬荜生辉啊。”
刘陵在这些寒暄中心不在焉,他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似乎也没有要提起传说、宝剑之事的意思。他悄悄叹了口气,主动把话题引到别处:“我此次前来,实为此事。”
他从袖口中掏出那张纸,皇宫道观里老人给他的,虽然叠的很仔细,却因贴身摩擦,显得有点皱皱巴巴。
他虔诚而认真地打开,上书几个大字:承香费文公。
他并不祈求费文公看到这张纸就明白是什么事,但从对方的表情来看,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刘陵依然道:“我曾经为了知道这把‘分影剑’的历史而去询问宫里的一位道士。他讲到虬婴之死,后面……大概是因为体力不支,他只是给了我们这张纸。”
费文公脸上常驻的那股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顺手牵羊一般地,把那张纸收入手心:“……你算是找对人了。”
费文公无意识地磨衍着那张纸,眼睛低垂,睫毛像伞盖一样遮起来,使刘陵看不到他的眼神。
直觉告诉他,这两人必然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过去。
但他此时只想知道那把剑的故事。——以及,让他找到人生目标的原因。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吗?——虽然,悬浮在瀑布上是挺酷的。
两人沉默着用完饭,刘陵和费文公打了个招呼,就钻进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