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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哑蝉 > 第1章

第1章(2 / 2)

雷彩凤每天早起给一家子做早饭,午间又用铝盒装上米饭和一把小菜,趁着热乎劲往婆婆所在的工地送。每个婆母上工的中午都是她的光耀时刻,那些工友们会围在婆媳俩附近,交口称赞老陈家得了个好媳妇。

等赞语巡游过一轮,雷彩凤就会腼腆地看着每张嘴皮浅笑,嘴角装饰一点恰如其分的弧度,用以展现她的谦虚与贤惠。就像教室里的孩子必修声母韵母一样,贤惠和谦虚也是中国媳妇的必修课。

雷彩凤极少展示自己的其他面,或者确切来说,她从未挖掘过自己的其他面。

她在村镇人的嘴里是“外地佬”。

这种简单粗暴的籍贯划分方式昭示着九十年代的南方村镇还不时兴地域融合,他们甚至把几十公里外的地方称作“外地”,好像在十里以内的方寸之间终老循环是他们毕生最重要的追求与荣光。

好在他们对“外地佬”没有多少敌意,只是给她打了个标记,方便为日后她展现出的每一种与众不同提供理论支撑点。

此时是雷彩凤嫁过来的第四年,她尚不能领会这种标记的绝顶妙用,犹自沉浮在‘嫁前箴言’里,她甚至在许多个转念里与她妈高度重合。

有好几次带着婆母吃空的铝饭盒她都想从齿缝里漏出几句话来,说一说婆母的工友们絮叨的那些词,夸人的词,再临摹一番眼神与肌肉,艳羡的眼神与被嘴角戳拱到眼皮下方的团块肌肉——都是好媳妇的铁证。

只可惜,她张不开口。

或者再确切点,她张得开口,说不了话。

是的,雷彩凤自七岁上就突然哑了,原先会说话,一眨眼就蹦不出个字来,急得直哭,也只能咿咿喂喂胡乱嚷叫,那声音就像让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嘴,指缝间漏出几个忍气吞声的含混音节。

刚哑的头两年,她妈带着她四处奔走看病,山里边交通不便,她妈就天不亮背起她一步步往山外边走,走到山外头的诊所,走到县城里的医院,再远,她妈也走不过去了。

后来,喝过各式各样的符水也吃过琳琅的偏方,她这条嗓子却不知跟什么东西杠上,不分青红皂白地镇压了一切声音。她妈终于放弃,以让她连吃了一个月鸡蛋为终结,做母亲的就算完成‘仁至义尽’这场任务。

谢天谢地,唯一庆幸是她没聋。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嫁妆之一,而所有嫁妆里最具备竞争力也是她能够成为老陈家媳妇的决定性助力,是“不要彩礼”。

她是真真正正被泼出去的那盆水,古往今来颠扑不破的‘赔钱货’,连爹妈养育她的那份本钱——彩礼都没能收回半分。这一切都得归罪于她这条被厄运击中的嗓子。

不止如此,雷彩凤认为,这条嗓子贻祸良多。

最紧要一条,几乎使她背叛她妈的箴言,是嫁进老陈家四年,她还没有怀上孩子。

诚然,现如今的媳妇们被要求只生一个就好以及晚婚晚育,但新媳妇入门,四年没动静,怎么看都不太对劲,而且不是好事。

雷彩凤近两年把子宫的事一路往上归因,卡在她这条闷不作声的嗓子这就不动了。她为此成倍地付出,不仅洗了全家人的衣服,也顺带洗了未来家人的衣服,不仅起早贪黑给每个家人准备时间参差的三餐,还大包大揽贡献出自己全部工资来改善老陈家的饮食结构。

连婆婆的工友们都盛赞她那只有点残疾的手也变得利索不少,脸色更是红津津的,一看就是家里那个实惠媳妇给孝顺出来的福气。

本来,这一切还勉强能与她心底深处被浇灌的愧疚感持平。

但最近发生的事让雷彩凤不太确定了。

她怀不上孩子的归因之路冲破了那条封闭的嗓子,昂扬而上来到她的鼻子,再次谢天谢地,桀骜失灵的嗓子分拨出了一点不忍,或许出于某种平衡的执念,给她的鼻子添了点额外的灵通。

又或者此等灵通实在是出于女人的某种通性,通常在她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沾染男人后,这种通性就自发地变得尤其敏锐。

比方说现在,她躺在粉红色印牡丹花的床单上,捋出一条条细节:他近来常发呆走神,原本洗完后自然晾干的糟乱头发也在某些时间点变得柔顺温和,他晚上背对着她睡觉,他好几个月没碰她……以上这些都算细节佐证。

核心的重要证据,是雷彩凤几天前洗的那一套衣服。

衣服上除了熟悉的男人汗味,还出现一种不熟悉的女人汗味,两种汗味交错混揉,从她的鼻腔扬长而过,一路大摇大摆地杀进她的脑子,她不怎么常用的脑子,此时正高速运转。

这个‘他’自然是雷彩凤的丈夫,而雷彩凤这会高速运转的脑子正在怀疑她的丈夫。

她怀疑他,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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