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学校?你的考虑是?”
卢薇又摇摇头:“先不谈死者是不是何启惠,光看埋尸地点——学校是一个人流大,有相当完善的安保措施的场所,你如果想要掩盖罪行,应该不会选择这里才对,风险太高了不是吗?”
谢子星安静听着,认可了她的说法:“确实,如果是在校外杀的,没必要专门跑来学校埋人。可是事情都过去几天了,凶手真会在这傻等着警察来吗?那也太自信了吧?”
卢薇耸肩:“所以说我不确定。而且你想啊,封闭了,如果凶手还在学校一着急继续杀人了怎么办?没封闭人家反应过来跑路了又怎么办?算谁的责任?”
谢子星脸悠悠转绿:废话,当然算我决策失误啊。
“嘶,的确值得留意……不过死者的身份也已经有消息了,不如我们先找到新的线索再做决定?”
回到局里,就见办公室里站着个目光呆滞的男人,他上半身微微前倾着,整个人僵硬得像座雕塑,原本身上衣服的颜色也显得灰暗——是何启惠丈夫王胜昌,朱小菲他旁边像个卫星似的转悠,手里拿着一张名片尝试找地方塞,应该是逆蝶心理咨询号的联系方式。
至于顾援朝,他又在工位焦头烂额研究新的旧的监控视频,抬头纹再一次皱出了新的高度。
谢子星拿起自己桌上已经翻得有些折痕的尸检报告,在胸腹高度的地方打开与卢薇一同观看。
死者经过多次比对与衣物佐证,确实为失踪多日的教务主任何启惠。
何启惠脑后脖颈连接处有三角状和线状的钝器击打痕迹,位置分布虽然靠近但并不规则,有些重叠有些间隔较远,并且方向有旋转。肋骨断了两根,肩膀连接处有些错位,可能受到过撞击。
不过这都不是导致何启惠死亡的原因,魏?解剖发现她的口鼻腔、呼吸道中有少量的泥土,这说明她被埋进去的时候估计还活着,离遇袭时间应该也不会太远。
他在余光里瞄了一眼卢薇,却看见对方似乎注意力始终在报告与不远处的朱小菲之间游移。
卢薇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多讲两个音节,朱小菲就扔下精神萎靡的中年人向两人挤过来,拿着个巴掌大小半指节厚的硬皮本,跟小学生一样敬少先队礼:“报告队长,我刚刚跟师父简单讨论了一下,虽然感觉大部分是我在讲,但反正已经有大概思路了!”
“请。”谢子星向朱小菲抬起左手。
“我觉得凶手应该是在校的学生!”朱小菲的结论相当直接。
“实验一个年级一千三百人,你说的是哪一个?依据又是什么?”卢薇抢在谢子星前发言,抱着胸蹙着眉,“动机呢?证据链呢?做工作就要做具体一点。”
“应该是男生吧……其他生物?这样力量才够杀死她吧?动机的话 高中压力大加上学生自带对校领导怨气……呗?我听人说实验死亡调休已经算历史悠久了来着,有不爽情绪很正常吧?再加上年少轻狂多冲动……”朱小菲在小笔记本上前前后后地翻,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能看见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迹。
一个失手,本子掉落在地,卢薇将它捡起,米黄色的纸上分布着带着稚气的网红奶酪体字——竟然是尸检报告的摘抄。
卢薇把本子塞回朱小菲怀里:“首先我们先前拿到的视频录像里并没有找到何启惠遇袭的片段,前几日还在寻人时询问何启惠的同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何启惠最后的去向,说明凶手足够熟悉学校安保、更熟悉何启惠的生活习惯还有人际交往,能完美躲过一切目光——如果是学生,逃学逃得多可能才能做到前一点,至于后一点,学生在受课程还有学校作息规律的制约下,对教师的生活的了解百分之七十来自互传八卦百分之三十来自平时根本算不上多的观察,因此基本不成立……”
朱小菲卡壳一阵,攥紧手中书页:“如果是蓄谋已久应该也可以达成这个条件吧?很多学生应该都有过觉得校领导老师就是大傻春这样的想法啊,你打听打听他们国庆调休,连上几个星期课啊,要我我就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而且万一死者之前跟哪个学生有点过节,人家想报复呢?我初中的时候班里几个黄毛还天天出去干架来着,十几岁正是叛逆的时候。”她指着本子上以正常社交距离根本看不清的字样,“我以前的教导主任就很傻x居然叫我把头发去拉直!我明明是自然卷!”
卢薇摇头,再次驳回了她的观点:“我不否认会有个别极端的情况出现,我只是觉得可能性不大。你既然都抄上尸检报告了,难道没有发现吗?”
她纤长的手指指向朱小菲的本子,再往前一点就能在纸页上用指甲划出浅浅的痕迹。朱小菲呆呆地与卢薇对视,粗黑的眉几乎要形成一个倒八字:“发现什么?”
“她跟你一样是鸟类其他生物,但她到死时也没有张开翅膀飞起来逃命,不觉得奇怪吗?即使没有穿特别定制的衣服,用翅膀撑开衣服对你们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其他生物的身体构造极其复杂,加上其融入现代社会时间不长,相关科学研究并不完善,对其动物化等身体变化基本是一片空白,但与所有生物一样,死亡时身体都会定格在那个瞬间。
何启惠的翅膀是收在体内的状态,如此保持着直到送进法医科。
“虽然说部分飞行活动受法律限制,但我想逃命应该不算在里面,她要么就是来不及飞,要么就是觉得没必要飞。”
朱小菲眨了两下眼:“你是想说她遇袭前没有感受到威胁?偷袭怎么感受,她的伤在脑后欸!”
“我只是觉得以学生的心理成熟度更容易露出破绽被何启惠所察觉和应对,再加上我先前所推理的条件,凶手是学生的可能性就更低了。”卢薇耸肩,“然后你说伤口在脑后是吧?准确一点说,那里叫枕骨。虽说广东人类男性平均身高169.78厘米,但是近年来也有明显提高,光下午在学校路过我跟老大的学生目测平均也有175了,其他生物会再往上加几厘米,个别品种更高,在加个鞋垫你觉得能到哪?这个身高在愤怒状态下去击打跟我差一拳头的何启惠,自上往下施力才更自然,不是吗?”
朱小菲愣住了:“可是要何启惠埋这么深也是个耗时间的体力活呀,还有她身上疑似受撞击的地方,又是怎么弄出来的呢?你要说按学生心理成熟度,万一有人少年老成呢?你都说不否认有极端情况了,万一呢?说不定凶手不止一个,真是一群人想起义呢?我初中就有学生会发起厕所革命呼吁改善蹲坑环境的……”
卢薇微微眯眼:“你能不能别老你以前你以前的?拿逻辑拿证据说话知道吗?别光自己代入,顾援朝怎么教你的?”
“卢薇。”谢子星打断了她,“别这么讲话,人家是新人,这很正常,而且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卢薇瞬间静音,飞快变化过几个来不及看清的嘴型,随后将头偏向一边,两只手缩到背后别扭地绞着。
“她这个表情,意思是‘对不起’,你愿意接受吗?”谢子星把话题转移回正事,示意卢薇去把先前寻人时期整理的何启惠的社会关系拿来。
卢薇走到办公桌前翻找着,大脑却逐渐空白,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恍惚间看见桌上迷你折叠镜里映出了自己的脸,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地把嘴角往上推,挤出一个笑脸。
松手后,一切都恢复原样,扑克脸还是那张扑克脸。卢薇的眉拧在了一起。
“卢薇?你不是把东西放我桌上了吗?”背后传来谢子星的声音,她才如梦初醒地一把将镜子反扣在桌面,跑去正确的方向拿来资料。
作为人民教师,何启惠的人脉网相较于普通人宽广了不止一点,再加上何启惠手机仍未找到,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异设备登录信息不同步有缺少的社交平台账号来推断分类人员,这样一来排查起来有些困难了。
他们最开始只区别了两个大块——工作和非工作,后者顾名思义包括了家庭、交友、邻里。
何启惠与王胜昌的父母皆健在,同样在顾安市居住,兄弟姐妹关系亲密,应该暂且可以排除争夺遗产的可能性。
何启惠的随身物品如钱包跟着手机一并失踪了,不确定是为了掩盖死者身份还是劫财,考虑到暂未发现银行卡盗刷的情况,谢子星更偏向于前者的说法。
至于王胜昌,目前从反应、经济上观察,两人感情和睦,且都在编制内,工资相近,在通勤二十分钟的南城区有房,没有近期突然增加的保险项目,儿子王斌在实验正处高三关键时期,似乎没什么杀妻的动机,也能排除。
对哦,王斌也在实验,一名继承着何王两人的大杜鹃血脉的其他生物高三生。
“何启惠的儿子……还在学校吗?”谢子星问,远处的王胜昌正定在靠墙的座位,神情浑噩,像被谁按了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