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懿终于松开了牵着我的手,慢慢向皇帝帷帐旁靠近。
“儿臣给父皇请安。”
赵懿微微屈身行礼,我见此情景也上前行礼。
我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他浑浊的眼珠死死锁着我,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暖意,而是带着审视的意味,像钝刀子在皮肤上慢慢划,令我十分不适。
“镇国公府的丫头……朕……还曾记得……”
我心头一颤,指尖瞬间冰凉。我不知他记得什么,只知道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善。
“父皇所说,儿媳不知。”我想撇清与他的关系。
帐内静了片刻,只听得皇帝沉重的呼吸声。药的苦味掺杂着熏香擦过鼻尖,浓烈而又奇怪。忽然,皇帝的手在锦被上轻轻动了动,似乎在指示着赵懿什么。
“长公主……不可再留!”
他竟连半分掩饰也无?浓烈的药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看着皇帝那双无情的眼眸,不禁感叹皇家无情。如今的皇帝这般,上一世登帝的秦骁也是这般,我心中尤其怕的是压错了赌注,我身侧的赵懿会不会也如这般?
我瞥过赵懿,他却无半分动作,因为看不到他的神情,我不知道他这是在默认还是拒绝。
皇帝并未打算让我离开,似乎是知道我与赵懿成婚的目的。只见他微微侧头,语气冰冷。
“天下只能是赵家的!赵懿……你必须守好!”
“是。儿臣知道。”赵懿依旧站在原地,他们的对话也让我知晓为何赵懿费尽心思要争天下,这是他的责任。
皇帝身体虚弱,几句嘱咐便让我们退下了。
走在皇宫之中,赵懿又握住了我的手腕。
“调兵一事我已经与镇国公书信说过了。”
我才意识到他昨夜听到了我的话,可昨夜为什么不回应?
想必皇帝病危的消息早已传入秦骁的耳中,而方才皇帝担忧也许是因为长公主和秦骁已经开始动作了。
“你既然有此打算为何昨夜不作回应?”
我能感觉到他握住我的手微微一怔。
“自然不能随意做下决定。”
风从宫墙间穿过,带着一丝凉意。棋局之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棋子,最终不知孰胜孰负。
赵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指尖的温度也随之传来。
“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是别有目的的婚姻,我们也该同心。”
我听着他的话,不禁心中疑惑。与彼此利益相关的,我未曾瞒过他什么,不知他此话何来。
漫长的皇宫回廊不知何时到了尽头,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口尚未离开,我们登上马车,安静的气氛显得十分奇怪。
“后日回门兴许大哥就到了。”我说道。
“长公主私下联合了诸多官员,近日许是要变天了。”他话间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玉骨扇。
我看着这扇子,他每每拿在手中,我却觉得十分熟悉,可不知道曾在何处见过。
“可是不知他们何来的兵马?”我问他。
“当今武将之家多之又多,何况秦骁行事小心谨慎,我查不到。”
马车轱辘碾过王府门前的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刚停稳,府内的亲兵便脸色煞白地奔出来,袍角被风掀起,声音带着颤意:“镇国公府的信使,说大公子在往京路上遭了伏击,队伍被冲散,怕是……怕是要耽误些时辰。”
赵懿握着玉骨扇的手指猛地一紧,扇面上的竹纹似乎都要被捏碎。
他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我时,眼底的沉郁压得人喘不过气:“父皇病危秦骁也定是得到了消息,他此刻动手也正是想趁乱夺权。”
我不知此刻赵懿心中想着什么,不过在府外谈论这些怕是不合时宜,我看着赵懿的怒,拉着他走向府中。
“他急着夺权许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呢?”我看着赵懿。
前世的秦骁是在皇帝逝世后才起得兵,那时的他有镇国公府的支持尚且如此谨慎,但现在的他却如此急着夺权,定是有缘故的。
赵懿渐渐平静了,不知是不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他令亲信传信于我爹,整顿府兵随时准备守城。
“王爷!长公主府的兵马动了,世子……带着外族骑兵,在城外扎了营!”
我心口一揪,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了裙角。镇国公府的侍卫虽都在府中待命,六王府的私兵也都是精锐,可秦骁带的是外族骑兵,大哥的援兵又被堵在路上,这京城的城门,就像悬在半空的闸,不知能撑多久。
难怪秦骁敢贸然起兵,原来他早便与外族勾结!他不会不知外族人的野蛮会害死多少人,他从来只会考虑自己!
赵懿让我拿着之前那块流苏玉佩回镇国公府,我不知他是何意思,但当今局势他无力再过多关注府中,我便听他的回了府。
只是我问他流苏玉佩有何用处时,他却沉默片刻不回答我。自知问他无用,但多带一块玉佩也不算累赘,我就也戴在身上了。
夜色如墨,燕京的静谧被一声刺耳的哨箭撕裂时,我正和父亲在镇国公府的演武场清点兵器。
哨箭拖着火星划过天际,紧接着,南城方向便腾起冲天火光——秦骁果然用火攻了。
前世他也是如此,火势猛烈使得城中守将亦不敢过多抵抗。如今怕是要重演了,不过现在的我不是站在他身后的同伙,而是要争做这灭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