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艾文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挤得异常艰难。他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眼神无处安放,只能慌乱地瞥向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稀世珍宝吸引着他。
“哦。”林雨应了一声,反应平淡得令人发指。她只是又看了他几秒,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细节,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继续低头摆弄那盘磁带。“没什么。”她补充道,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没什么?!
艾文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撞到人,在雨里,对一个社恐来说简直是核爆级别的事件,在她嘴里就轻飘飘一句“没什么”?而且,她是怎么认出来的?昨天在广播站她根本没睡醒,而且光线那么暗,他当时还低着头……难道是因为刚才读诗的声音?
艾文感觉自己的CPU彻底被烧糊了。巨大的冲击和对方这种匪夷所思的平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他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像个被雷劈中的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
林雨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石化状态,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按下录音键,对着麦克风开始录制一段背景音——是雨点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轻柔、舒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感。她的声音很稳,语调平缓地描述着场景,与刚才面对艾文时的冷淡截然不同,仿佛切换了另一个人格。
艾文怔怔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录音设备发出的微弱红光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这一刻的她,身上那股疏离的忧郁感似乎被一种专注的光芒冲淡了,显得格外……吸引人。
但下一秒,录音结束,她关掉设备,那层专注的光芒也随之褪去,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带着点倦怠的平静。
“好了。”她把磁带取出来,贴上标签,动作利落。“今天就这样。明天下午五点半,准时。”
她抬眼,目光再次落在艾文身上,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眼神,仿佛刚才那个认出他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啊?……哦……好。”艾文如梦初醒,慌忙点头。巨大的失落感和更深的困惑席卷了他。她认出他了,然后呢?没有然后了。就像雨过天晴,什么都没留下。他那些隐秘的、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心绪,在她面前,似乎不值一提。
林雨拿起自己的书包,径直走向门口。艾文下意识地让开位置,看着她拉开那扇旧门。夕阳的金光从门外涌进来,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影。
就在她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艾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雨微微侧过头,没有完全转过来,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他,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却像一枚细针,精准地刺入了艾文混乱的思绪:
“你看起来,比在雨里的时候更呆。”
说完,不等艾文有任何反应,她一步跨出门外,顺手带上了门。
“咔哒。”
轻响之后,广播室里只剩下艾文一个人,还有林雨那句带着点戏谑的评语,在寂静的空气里嗡嗡作响。
呆……更呆了……
艾文的脸轰一下红到了耳根,这次不是紧张,是纯粹的羞愤!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说这话时,嘴角可能带着的那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于无的弧度。他像个傻子一样在广播站站了一下午,第一次播音紧张得声音发抖,还被当事人用“呆”字精准评价!
“啊!”艾文低吼一声,挫败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感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他冲出广播站,几乎是跑着回到了教室。晚自习已经开始,他气喘吁吁地坐回座位,引来周围同学好奇的目光。郑阳更是第一时间就凑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精光。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睡神’学姐没?今天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郑阳压低声音,一脸促狭。
艾文猛地趴在桌子上,把滚烫的脸埋进臂弯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闭嘴……让我静静……”
“嘿嘿,看来有情况啊!”郑阳不死心,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说说嘛,是不是学姐特别高冷?是不是训你了?”
艾文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郑阳,那里面有震惊、有困惑、有羞恼,还有一种“世界真他妈奇妙”的荒谬感。
“郑阳……”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广播站那个学姐……就是那天在雨里……撞到我的女生!”
“卧槽?!”郑阳猛地拔高了声调,又赶紧捂住嘴,瞪圆了眼睛看着艾文,“真的假的?!这么巧?!”
“千真万确!她自己说的!”艾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问我昨天撞到的人是不是我……”
“然后呢然后呢?她说什么了?有没有脸红?有没有要联系方式?有没有……”郑阳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撞到人的是他自己。
“然后……”艾文想起那句“没什么”和最后的评价,脸又垮了下来,“然后她说‘没什么’……就走了……”
“就这?”郑阳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变成了不可思议,“没了?就一句‘没什么’?”
“还没完……”艾文的声音更低,带着浓浓的羞耻感,“她临走前……说我比在雨里的时候……更呆……”
短暂的沉默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郑阳终于绷不住了,捂着肚子,身体一抖一抖地闷笑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哈哈哈哈……更……更呆……哈哈哈哈……学姐……学姐真是个人才……哈哈哈……精准!太精准了!”
“郑阳!!!”艾文恼羞成怒,拳头都攥紧了。
“咳……咳……好了好了,不笑了……噗……”郑阳努力憋着笑,肩膀还在耸动,“所以呢?现在什么感觉?震惊?失落?还是……嗯?”
艾文重新趴回桌子上,把脸深深埋起来,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混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到底在想什么啊……”